第2章 沒有什麼事情是違法的(1 / 2)

他的臉立刻變得通紅,眼裏流出了淚水。這東西像硝酸,喝的時候,後腦勺好像被一個橡皮棍子敲了一下。可是,緊接著,腹中的燒灼感便消退了,世界看起來更加美好。他從一個皺巴巴的煙盒裏掏出一支煙,煙盒上寫著“勝利牌香煙”。他一不小心把煙卷豎了起來,裏麵的煙絲掉在地上。掏第二支煙的時候,他沒讓煙絲掉出來。他回到客廳,坐在電幕左側的一張小桌子旁,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支筆、一瓶墨水,和一本厚厚的四開空白筆記本。筆記本有紅色的書脊,封麵上還有大理石狀的花紋。

不知什麼原因,客廳裏的電幕位置有點不同尋常。一般的電幕都安在房間一頭的牆上,可以把整個房間盡收眼底,可是這個電幕安在較寬的那麵牆上,正對著窗戶。在電幕的一邊,牆壁淺淺地凹進去一塊,溫斯頓此時正坐在那裏,那可能是造房子時留出來放書架的地方。溫斯頓在那凹進去的一角裏靠牆坐著,可以離開電幕的監視範圍,至少離開它的視野。當然,他的聲音還能聽見,但隻要呆在現在的位置,電幕就看不見他。他之所以想到要做眼前這件事,也是因為這個房間不同尋常的布局。

促使他做眼前這件事的,還有剛從抽屜裏拿出來的這個筆記本。這是一個特別精美的本子。光滑細膩的紙張因為年頭久了有點泛黃,這種紙至少四十年前就停產了。然而,據他猜測這本子的曆史還要古老得多。這是他在貧民區的一家肮髒的舊貨店的櫥窗裏看見的(哪個區他已經不記得了),第一眼他就忍不住想買。黨員不能去普通的商店(那被稱為“自由市場交易”),但是這個規定不太嚴格,因為要想弄到鞋帶和刮胡刀片之類雜七雜八的東西別無它法。他在街上迅速地左右觀望了一下,然後溜進店裏,花兩塊五毛錢買了這本本子。當時,他並不知道這有什麼用。他像做賊似的把本子放在公文包裏帶回了家。即使上麵什麼也不寫,擁有它也是有違原則的。

他打算開始寫日記。這並不違法(沒有什麼事情是違法的,因為已經沒有什麼法律了),但是如果被發現,很可能會被判處死刑,至少要在勞改營裏服刑二十五年。溫斯頓在筆杆上裝了一個筆尖,用嘴吸了吸,把上麵的油去掉。鋼筆是個古老的東西,現在即使簽名也很少用到,可他偷偷弄到了一支,費了不少功夫,因為他覺得隻有真正的鋼筆才配得上這麼漂亮細膩的紙張,墨水鉛筆根本不配在這樣的紙上劃拉。事實上,他已經不習慣寫字了。除了極短的便條,其餘的一般都用聽寫機來記錄,眼前的這件事當然沒法用聽寫機。他把鋼筆在墨水裏蘸了一下,然後停了一停,心裏一陣戰栗。落筆是一個決定性的行為。他用笨拙的小字寫下:

1984年4月4日

他往後靠了一靠。一種束手無策的感覺突然襲來。首先,他對現在是否是1984年絲毫沒有把握。應該差不多,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今年三十九歲,而他相信自己是在1944年或者1945年出生的,可是現在,人們確定一個日子的時候,難免會有一兩年的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