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何時了(1 / 1)

雲裳仔細思索片刻,用很快的語速吐出了一句話:"如果大王堅決不肯親自看望趙姑娘,雲裳最能幫助趙姑娘的辦法,就是為她配一劑上好的毒藥,讓她沒有痛苦地離開這個世界."她停下來,歎了口氣:"別人是勸不了趙姑娘的,我真聽她說了一句話,就知道她不是在威脅或者敲詐,而是真的怡然自得,毫不怨恨的等待著大王的決定.醫者父母心,既然名知無藥可救,雲裳不如給她一個痛快."贏政呼吸驟止,拳頭緊握了鬆開,鬆開了又緩緩緊握,低聲問:"她說了句什麼話?""她問雲裳,是否聞的到雪的芬芳."雲裳露出回憶的神態:"她說,心無雜念的人,才可以聞到雪的芬芳."贏政霍然從椅子上站起,恍遭雷擊.良久,失神的問:"她真的這麼和你說?""大王,你要狠得下心,就讓她去吧."話未落地,贏政已一把掀開厚重的門簾.入骨的寒風刮卷進來,吹得牆上的墨畫作響.看著贏政離去的背影,雲裳微笑的啟齒道:"師父啊師父,我沒有說錯吧,生病的那個是大王啦."跨進屋內,目光觸及我的那一刹那,贏政幾乎動彈不得.他猜想過許多次,但從沒有想過,我會是這麼一副模樣等著他到來.我仍舊斜躺在塌上,上身倚著靠枕,頭輕輕挨著枕頭,露出半邊柔和的側臉.一床厚厚的深紫毛毯褪到腰間,越發顯得弱不禁風.書卷打開一半,鋪在手邊.一切就如一副靜止而優美的絕世名畫.清可見底的黑眸瞧不見了,因為我閉上了眼睛,黑而長的睫毛服帖地蓋在眼臉上.一絲安詳的笑意,從幹裂的唇邊逸散.驟然間,贏政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倩寧去了.她已不在,含笑著去了.天崩地裂無數縫隙,如猛獸張開血盆大口,將四季都吞入腹中.一切已不複存在,春花,秋月,夏蟲,冬雪,盡失顏色.她輕輕勾弦,淡淡回眸間,成了一道絕響.已是絕響.贏政呆若泥塑,搖搖欲墜.若然一個箭步上前,扶住贏政的手,被他一把推開.紅薔正巧進屋,看見贏政的身影,又驚又喜:"姑娘,趙姑娘,大王看你來了."撲到我塌前,柔聲道:"姑娘快別睡了,王爺來了."搖了幾搖.贏政看著,眼臉下的眼珠微微動了動,沉靜的眸子,慢慢的,一點一點地打開.那眸子藏盡了世間的顏色,它緩緩張開,光便從裏麵透出來,張得越大,被它藏起來的顏色就都散出來,毯子,床塌,靠枕,纖纖手邊的書卷,甚至紅薔臉上的血色,一切都從蒼白恢複成過去的模樣.就像我的身邊,籠罩著一圈淡淡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視.贏政終於找回自己的四肢,他腦中空白,眼裏隻有前方發出的一片光芒,幸虧腳有意誌,徑自走到桌前,端起那碗雲耳雞絲湯,坐在塌邊.不知何時,若然和紅薔已經退下.贏政端著湯,我睜著明眸.兩人的眼神,毫不掩飾地對撞在一起."大王………""一定要尋死嗎?""大王要倩寧活著嗎?"贏政抿起薄唇,沉默地凝視手中湯碗."放心吧,大王不願說的話,倩寧是不會逼你說的."我掙了掙,想坐起上身,"我自己來吧.""不,"還未思索,手已經按著我削瘦的肩膀,讓我身不由己躺了回去."我來."他沉聲說了兩個字,拿起湯勺.小心地勺了一勺,送到自己嘴邊,輕輕吹氣,這才發現湯並不夠熱,濃眉皺起來,轉頭要換人."不礙事的."柔柔的聲音傳來.贏政回頭.優美的唇上幾道因為缺水而導致的裂口,像割在他心上的傷."不行,換熱的."他揚聲:"派人立即到廚房去,重新做一桌飯菜過來."不容置疑的口氣.門外有人應是,連忙小跑著去吩咐了."大王,熱湯來了………"來的不止熱湯,四層的木食盒沉沉的,盈滿熱氣.紅薔和雲裳眼角偷窺了春光,兩朵紅雲飄到耳邊,輕輕咬著下唇,七手八腳布置開來.廚房也真了得,一會功夫便做出這些來.兩葷兩素放在桌中央,各色小菜放四旁,若星兒伴著明月,紅橙黃紫,色彩鮮豔.蓮子火腿湯上飄著翠綠的蔥花,寒冬季節,難為他們找得來.雲裳端著湯碗過來,細心地低頭吹了吹,湯勺送到我麵前."趙姑娘,大王已經來了,你就吃點吧.""吃吧."我不肯張口,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