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奔騰惹塵埃(1 / 1)

雲裳隻覺得我的聲音仿佛是從天邊悠悠傳過來的,像幽穀中被撥動的琴弦,滿樹的花都肅然.低頭看我的神色,又看不出端倪.為我蓋好被子,陪我一道坐在床頭,慢慢看月亮移動.看了一個多時辰,雲裳哄道:"睡吧."我順從地躺下,閉上眼睛.雲裳舒了一口氣,下床要回去自己的小床,眼角餘光又瞥到我睜開了眼."怎麼?"我瞅瞅雲裳,失笑道:"沒什麼."複又乖巧地閉上眼睛.那夜在趙國王宮,贏政隻當我是一個琴妓,見我還不睡,似乎也是怎麼一句"睡吧."這人為所欲為,也不在乎世間俗禮,就攔腰抱起我,進了我的小屋,將我放在床上,還笨手笨腳幫我蓋上被子.那句硬邦邦的"睡吧",活像將軍在命令士兵似的,如今想來,卻讓人悵然淚下.他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纖細的掌,在被下攥成堅強的拳.若這般深愛都不過如是,縱使溫柔似水,又有何用?月,已過中天.初六到了.贏政在狂奔.淩晨的北風,在耳邊呼嘯.他一生中,有過無數次策馬狂奔,胯下的駿馬放下四蹄,縱情娉弛,讓風獵獵灌滿他的披風,讓河流臣服在腳下,讓山巒也不由側目於他的身影.奔馳,是一種壯烈的快意.但此時,他再也感受不到這種快意.風獵獵迎麵吹著,他不畏懼臉上倒割似的的痛楚,但風拉扯撕裂的,還有他的心.被焦灼的火煎烤著的心,懸在半天高處.雅靜的別苑,在目不可及處.那股淡淡幽幽的梅香,卻縈繞在心尖.倩寧善於挑琴的玉手,怎麼能應付趙王對他的恩威並重?她單薄的身影,是否正迎向白晃晃的利刃?怎也摟不夠的纖柔身子,怎也瞧不夠的清秀臉蛋,怎也聽不夠的清越歌聲………這般堪憐的人兒,為何有人不肯高抬貴手,輕輕放過?她已出嫁.她已不是什麼公主.她已哀哀切切,傷了又傷,隻盼忘盡舊事,做一個知足的小女人.做他贏政的女人.“倩寧並不貪心,隻是希望在大王領兵趕赴戰場之前,回來見倩寧一麵。倩寧要在大王生辰那天,和大王說一件很重要的事。”這,是一個多簡單的心願。尋常的男人也能輕易答應的心願。而他不是尋常百姓,是贏政,秦國的國王。 贏政舉鞭,瘋狂地策馬,眼中血絲密布,.風不留餘地地往前襟裏灌,澆不熄他心如火燎.兩旁積著混了泥土的髒雪,中間大道筆直向前伸延,似乎無止無盡.這歸家的路,前所未有的漫長.等我,一定要等我.黃土大道,被踏起滿天黃塵.初六.倩寧,贏政的生辰,已經到了.別苑被令人悶不過氣來的沉默籠罩著.外麵的山林依舊白雪叢叢,月兒已經悄悄退隱,太陽從雲後露出一點點沉沉的光,毫無生氣.雪花,又飄下來了.紛紛揚揚,細小的雪末,在風中無助的盤旋顫栗.一道清越的琴音,卻穿透雪花彌漫的朦朧,越過高牆,如白虹貫日,直擊蒼穹.我撫琴.初六已到,皇兄的劍是否又握緊一圈?初六,那背影像山一樣,笑聲總是豪邁爽朗的人,就是在這樣的雪天降生,他受著老天的寵愛.老天給他顯赫的身世,健壯的身體,直挺的鼻梁,迥然有神的黑色眸子,與生俱來的威嚴和自信.老天造就一個稀世難逢的贏政,讓我情不自禁,失魂落魄,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