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視線一陣模糊,護著小腹,連連後退,四五步退到牆邊,脊梁抵上冷冰冰的牆壁,反而冷靜下來,重新站穩了身子,瞅著那藥,沉聲道:“初六未過,王爺一定會回來的。”“要是他趕不回來呢?”我咬牙,一字一頓道:“他一定會回來。”“要是他真的趕不回來呢?”雲裳硬著心腸,不依不饒。窒息般的沉默,主宰了這一切。我死死盯著雲裳。我的指甲刺入掌中,渾然不覺疼。我的眼睛不再蕩漾著溫柔的水波,就像流動的黑水銀,漸漸凝固成了黑色的寶石,堅強而果斷的光芒,隱隱在其中閃爍。“他若真過期未至,”我昂起驕傲的白暫頸項,“月過中天,我就喝了它。”雲裳凝視著我,深深呼一口氣。她將碗放在桌上,撲通跪下,給我重重磕了三個頭,不發一詞,起身便掀簾子出門。跌跌撞撞跑入側屋,一把伏在小床的枕頭上,哭起來。贏政在黑暗中奔跑,山巒連綿,每一個都在看不見的幽暗處幻化出別苑的慘境。他不敢想象自己趕到的時候,那裏將會怎麼樣。梅花開否?琴聲亮否?炊煙依舊否?滾滾鐵騎,啼聲踏破河山。韁繩,已被贏政掌中水泡磨破的鮮血染紅。瘋狂的思念,刻骨的憂心,這種地獄般的煎熬,隻會在親手擁抱了那單薄的身子後,才會停止。倩寧,倩寧,贏政知道錯了。 聰明的趙倩寧,愚蠢的趙倩寧,善良的趙倩寧,都是贏政深愛的趙倩寧.此生不渝.月出來了.在我的記憶中,從不曾見過這樣令人心碎的月光.溫和地照著世間,將各色哀愁苦楚都不掩不埋,淡淡的,讓人傷透神髓.“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也曾月下,我楚楚可憐,他溫柔似水。“從今以後,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的夫。”“不行的。”“為什麼?”“我是琴妓。”“我喜歡你的琴。”“我配不上你。”“我配得上你。”“我不夠美。”“給我一個人看,夠了。”言猶在耳。月啊,你可還記得?典青顛峰,我伸出手,一寸一寸,穿越國恨如山,穿越兩軍對壘的烽火,穿越15年不知道誰辜負誰的養育之恩。我隻道我真越過了那烽火,我隻道我越過了趙國王宮的15個春夏秋冬。我隻道我,真的伸出手,越過那不可能越過的——國恨如山。癡情若遇家國事,難道竟真無一寸葬身之地?我舉首,凝視著天邊的月兒.狠心的月,已悄悄上了枝頭,快近樹梢.東邊,卻仍無動靜.天空沉壓壓下來,四周死寂一片,就像每個人都在屏息等候.身後的小桌上,深黑的湯藥已涼.明月無情,光陰無情.我抬著頭,看月兒不肯稍停腳步,一點一點逼近樹梢.我的唇已被咬出無數道血痕,我的掌也被暗暗掐得斑痕累累.眼中一陣陣酸,一陣陣熱,但我未曾落一滴眼淚,惟恐哭聲一溢,噩夢就成定局.我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像脊梁是用寶劍做的.我隻能站得如此堅強,稍一動,便會再也支持不住,碎成一地玉末,被北風簌簌吹卷,再不留絲毫痕跡."從今日起,不許餓著自己,不許冷著自己,不許傷著自己."無法忘記贏政的片言隻字,猶如無法忘記他的深邃眸子,火一樣令人溫暖的胸膛.若是真愛,何懼國恨深仇?若是真真切切,不離不棄的愛了,就該任憑世事百轉千折,不改初衷.又有什麼,比回到朝夕盼望的愛人身邊更重要?時間悄悄流逝.明月,明月,求你不要負我.今生今世,隻此一次,不要負我!纖細的十指,緊緊抓上胸前的衣襟.明月無耳,或許它聽見了我的心聲,卻殘忍的置之不理.東方仍無音訊.絕望的顏色,一絲一絲,染透曾經晶瑩剔透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