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若然,一向銳利的目光也膽怯的顫栗起來,似乎隻要若然抖動著嘴唇說出一個不祥的字,就能讓天地崩裂."趙王帶走了."若然急促的呼吸著,扭曲著臉,閉目積聚僅存的力量,驟然睜大眼睛,吐出兩個字:"快追!"贏政霍然站起,轉身衝出大門.趙國的馬車上,溫暖舒適.被腥風雪雨浸淫的別院,已看不見蹤影.我在角落,無心看天上的月.今日之後,最愛的月,已無當初的無暇溫柔.它不聲不響,照著一地心碎,照著殺生滿天中,親衛們死不瞑目的眼神.趙王一重重門,將我溫柔的鬆了綁,連同鎦金盒子,一同帶出門外.我踏著那些年輕的漢子尚未冷卻的血,到達別院的大門口.潔白的絲鞋,紅如落日煙霞,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殷紅的鞋印.心如刀割.這一地,不是別人的血,是我的.從我心頭洶湧而出,淌瀉於冰雪上,融不去一絲寒意.馬車已等在麵前.純白垂簾,精啄窗緣,好一個別致的囚籠.雲裳不知從何處衝出來,袖上殷紅一片,指間滴著血,撲到我腳下:"姑娘,姑娘!讓我一路照顧姑娘吧!"趙王身邊的侍衛,已經舉起寒光森森的刀.我轉頭,看向王兄:"這是我的侍女."王兄看向雲裳,柔聲道:"上車吧."馬車中,多了一人相伴,卻孤獨依然,寒意依然.雲裳,雲裳,你又何苦? 我隔窗,傾聽急促的馬蹄聲.車軸飛快轉著,將我一寸寸,帶離贏政在的地方.我不覺疼,也不想哭.我決定忘卻痛苦和眼淚,就像我要永遠的,忘卻那個人的音容笑貌.我終於知道,真心原來,並沒有想象中那般重要.國恩似海,國恨如山.我怎麼可能,深得過海,重得過山?月下吟唱,花間撫琴,在家國大義之前,又算得上什麼?這世間最純最真的情愛,並非無堅不摧,它敵不過名利權勢,敵不過心猿意馬,敵不過一個虛妄的國,骨血的醉.“你是趙國公主,難道不知道你的王兄是當世名主?”“什麼是名主,就是能分清熟重熟輕,就是能舍私情,斷私心。”言猶在耳,我慘然一笑。那個人,又何嚐不是名主?又何嚐不能分清熟重熟輕,何嚐不能舍私情,斷私心?他選的對,擇的妥。既是名主,就應該手起刀落,碎了這顆無家可歸的心,毀了無處容身的魂魄。名主。既是名主,就要無怨無悔。車輪在路上磕磕碰碰,飛一般滾動。王兄歸心似箭,得了倩寧,一騎當先,不顧風霜,直撲趙國。王兄,還有我,還有我,從此,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蕭蕭蒼涼,穿心過,環骨繞,他回頭看一眼後麵車輪的馬車。我已回,斷了肝腸,失了魂魄。 "倩寧,哥是不得已的."他無奈的說道.不得已,好個不得已,悔了我的隱居別院了,我了我編織的美夢.太殘忍了,哥你太殘忍了.啪嗒啪嗒,一滴一滴淚滾滾而下."因為我們是皇室的人,你是公主,而我是趙國的王,這樣的結果是注定的."我依舊不說話.他繼續說著:"為了黎民蒼生,為了趙國百姓,我們沒有退路了,懂嗎?"這些話,我都懂,可是一遇到情,難舍,難拋…………"哥,沒有用的,抓了我沒用的,"我心痛的說:"他的腳步是不會為了我而停留,家和國,不是選擇,而他已經給了我肯定的答案.""既然是輸,那我們賭一把."他緊緊握住我的手.也許他也在怕吧.我不再看他,望向遠處,那個遙不可及的遠處."王兄,帶我去軍營."我堅定不移的說.他一愣,隨即會意"好."馬車急速趕去軍營,不敢稍做耽擱."韓將軍,這是趙倩寧,以後就是將中的軍師.""國主,你這是………""照我的話去做."時間緊迫,在他們說話之間,我就翻開地圖,勘察地形.形勢非常嚴峻,剛才一看將士,都是士氣低落."韓將軍,我有一個建議是這樣的………""好主意.""王兄,此戰非常危險,為了免遭生靈塗炭,我想還是先撤離城中百姓,這裏是兩軍交戰的地方,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看,那有一大片樹林,你先把他們帶到那裏,不要再回來了."他擔心的問:"你呢?"我玩笑的說:"你不是說,我是皇室的人嗎?"他一甩頭,拂袖而去.帳外馬蹄震響."韓將軍,能帶我去,霧雲林嗎?""姑娘,危險啊.""現在形勢危急,我知道霧雲林,雲霧彌漫,而且還有蜜蜂出入,我想……""既然姑娘已經做了決定,我也不再反對什麼."五天,最多五天,時間已經不多了………… “既然姑娘執意要去霧雲林,可否告訴末將,是何原因?”我一邊說一邊攤開軍事地圖,“將軍,你看這便是霧雲林。”“那又如何?”“你知道霧雲林最多的是什麼?”他恍然大悟道:“蜂毒?”“既然我們能想的,你想贏政不會想到嗎?他手下的名將王剪不會想到嗎?”“小姐是猜測贏政打算用毒蜂攻擊我軍?”“正是。”“他又不是趙國人,怎麼知道毒蜂的存在和利用呢?”我歎道:“你太低估贏政的能力。有些事情將軍是不會明白的。”我又道:“派十幾個將士去采摘蝶樹花,可以防止蜂毒入侵體內。”“末將馬上派人去辦。”我看著他,卻依舊杵在這裏,“怎麼?”“恕臣直言,此計之詭異大膽,實在出人意料。姑娘對自己的猜測有幾成把握?”我朝韓將軍勉強扯動唇角,不無自嘲道:“若我不能猜到贏政的心思,對趙國來說還有什麼用?”屋內熒光閃動,屋外流熒飛舞。明月高懸,普照城內城外,都有夢鄉中思家的戰士,他們的生或死,係於高高在上者一念之間。猜中,或猜不中,隻教人越發覺得這是一場殘忍的遊戲。對手偏偏是他。我撫過自己的發端,在溫柔抵不過他的指,曾那麼輕輕的、一點點的掠過如絲的發,在夜中逸出一絲悠然的笑,說一聲:“這是我的。”誰知心碎成這般,也無人來疼。“韓將軍可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姑娘的心思,末將實在猜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