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動月黃昏(1 / 1)

目光相遇,我已經心碎了。我從不知心可以碎的如此輕易,沒個聲響,化成千萬瓣。淚眼婆娑中,贏政策馬越過營地邊緣的圍欄,我驟然驚覺。下意識地,我勒馬轉頭,揮鞭。跑吧跑吧,在霧雲林中狂奔,逃開這人,再不要相見。這感覺如此熟悉,像當日羊腸絕崖的重演。同樣肝膽俱裂,心痛似絞。“倩寧!”身後傳來贏政的吼聲。我閉上眼睛,抽鞭,風呼呼刮在嫩白的雙頰上。別追,已經無可挽回,沒什麼可以挽回。我已離魂,魂回不了昔日的趙國,也回不了你的秦國。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淚水模糊雙眼,婆娑中,依稀看見往日一個溫柔的笑容。永不,永不,相負。原來一心一意,這般難。揮鞭,再揮鞭!不顧刮得臉生疼的風,隻要逃出他的眼簾,逃出他呼吸的天地。身後馬蹄聲仍在,贏政在追。我瘋了似的,隻管前衝。兩人兩騎,在黃昏的淡紅色中爭持不下,越過茂密的叢林,直衝靛青峰頂。失去理智的策馬狂奔仿佛持續了一個輪回,我再次舉起手中的鞭,駿馬猛然嘶叫一聲,人立起來,將我摔下馬來。“小心!”贏政的吼叫傳來。我重重摔在草地上,一陣頭昏眼花,強咬著牙站起來,終於發現駿馬為何忽然止步。前麵竟是辰不可策的斷崖。沒想到韓將軍為我留下的良駒如此神駿,可我怎容自己以被俘之帥的身份回到贏政身邊?與其受辱,不如留著那一段花兒般芬芳的回憶。麵對沒有退路的斷崖,我居然平靜下來,站在斷崖邊上,悠然回頭,朝正欲飛身撲上的贏政微笑,柔聲道:“此處風景獨好,使倩寧歌興大發。我為大王清唱一曲可好?”滿懷柔情,雙目淚光顫動,依依不舍地凝視贏政。贏政見我太過平靜,知道不妙,心知此刻一言不對,這煙霧般無法捉摸的奇女子就會毫不猶豫跳下懸崖,腦子裏急速轉過千百個念頭,忽然福至心靈,還我一個溫暖的微笑,從容道:“趙國五年契約是本王與你定的。你若縱身一跳,契約立即失去效用,本王將盡起秦國大軍,揮兵直取歸樂。請三思。”這話一矢中的,我臉上笑容盡去,動彈不得。 贏政徐徐舉步,在我麵前停下。我眸中淚光盈盈顫動,垂首輕道:“大王為何要來?”“為了你。”贏政沉聲應道,牽過坐騎,翻身上馬。坐定後,贏政在馬上伸出手,凝視著我:“從我上馬來,從此,你不姓趙,你姓贏。”我如遭雷擊,渾身一震,仰頭淒聲道:“政。”恍若三生的哀怨情愁在那一刹那全數演來,道不盡酸甜苦辣,隻餘滿腔流不完的熱淚。此般深情,居然屬於我,區區一個趙倩寧。贏政沉默半響,歎道:“有你怎麼一聲政,趙國算什麼?”仰天長笑,狀極歡暢,笑罷低頭,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溫柔,伸手道:“倩寧,到我這來。”我靜靜凝視那滿是繭子的寬大手掌。記得這個溫度嗎?撫過我的發,我的臉,我的哭泣和歡笑,都是這手。從此以後,真能不姓白?纖纖玉指,千金重似的,艱難提起。一寸一寸,怯生生地,穿越國恨如山,穿越兩軍對壘的烽火。從此,趙倩寧不再姓趙。趙國之危已解,皇兄,忘了我。一寸一寸,移動。終於輕輕地、輕輕地觸到那溫柔的手掌。“啊!”手被驀然握緊,腰上一股大力湧來,雙腳已經騰空,被扯入馬上人的懷裏。贏政熟悉的笑容映入眼簾:“倩寧,月亮出來了。”仰頭,果然,月亮出來了。亮,彎彎地,哪家的銀盤子,笑彎了腰?“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贏政一字一頓認真道。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睛,深情道:“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清冷的月光下,大勝的秦軍壓帶俘虜,由懷抱美人歸的主帥領頭,取道雲崖索道回營。“為何皺眉?”贏政在馬上低頭,看懷裏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寶貝。我蹙眉,迷惑地說:“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隻是覺得心裏悶悶的。”“有什麼好悶悶不樂?”贏政低頭吻我發端,安慰道:“勝拜乃兵家常識,你輸給自家夫君,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雲崖索道在望。我下馬,他也扶著我。“我……能問軍中的事嗎?”不久前才是敵軍主帥,連我也不免忐忑不安的打量贏政臉色。贏政不露聲色道:“問吧。”“大王打算怎麼樣處置韓將軍?”“本王根本不打算處置他,所以本王才取道雲崖索道回營。”贏政笑道:“本王料到你們會在水中下毒然後全軍而出突襲,所以偷偷來取你們的大營。韓將軍嘛,就讓他在本王的假營裏撲個空好了。”我猛然屏住呼吸,我終於明白自己輸在什麼地方。我全部猜對了,卻忽略了一點--兵貴神速。贏政的速度太驚人了,竟在他們的圍堵發動前攻進了趙國軍營。我見了贏政,魂都飛到天邊去了,居然此刻在悟出這一點。這一場真是輸的冤枉。如此說來,韓將軍正領著大軍在雲崖索道另一頭澆頭找秦軍憑空消失的一萬大軍,而贏政豈非根本不知道趙軍主力就在對麵?馬蹄踏上雲崖索道,我因為和贏政重逢而迷迷糊糊的腦袋繼續艱難轉動。按照秦軍出現的時間估算,割斷索道時,贏政的奇兵早過了索道,在林中藏起來了。不對,即使韓將軍不知贏政已經過了索道,他依然會按計把索道割斷。可……為什麼現在眼前的索道還是好好的呢?迷惑間,索道忽然猛地搖晃,發出難聽的各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