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塤
劉塤(1240—1319),字起潛,號水雲村,南豐(今屬江西南豐縣)人。學問廣博,研究經史,能網羅百家。元成宗元貞元年(1295)受權臣推薦出任建昌路學正。武宗至大三年(1310)任延平路儒學教授。亡國之初,以遺民自居,很快又轉食元祿,備受當世譏議。在宋末以詩文知名鄉裏。入元後所作古文灝瀚流轉,頗有氣格。《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六六《水雲村稿》提要稱其”才力雄放,尤長於四六“,而集中所載啟劄”隸事鑄詞,亦複頗見精采“。所著《隱居通議》三十一卷、《水雲村稿》十五卷、《水雲村吟稿》十二卷都有傳本。清詞家朱祖謀輯其詞為《水雲村詩餘》一卷,刊入《彊村叢書》。
作賦九篇,今存,載《水雲村稿》卷一。《養生賦》乃其中之一。據賦前小序所記”至元庚寅歲“,知其作於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即1290年。
至元庚寅歲,秋暑熾甚,予患痢疾良苦[1]。既小瘳,作《養生賦》以自警[2]。
維炎歊之侵薄兮,幸苟免夫隕墜[3]。委瘦骨於一席兮,亙中宵而不寐[4]。展轉乏力,吐納短氣[5]。蓋五髒六腑之鬱積,實九竅百骸之腴膩[6]。窮日之力,抉而去之,故雖有存焉者寡矣[7]。情思眇綿,支體廢捐[8]。惟百念之頓清,見一真之湛然[9]。則反而思之曰:群生賦形,危淺脆弱[10]。外而皮膚,內而筋膜[11]。非金非石,易朘易削[12]。肺肝有似乎羽輕,腸胃何殊乎紙薄[13]。偶一息之不續不崇,朝臭腐而銷鑠[14]。
嗟夫!幻軀若是,其不足恃耶[15]。而以此當天地之遷變亦甚,岌岌而不覺[16]。雪風墮指,霜硝裂齒。百川凝水,陰毒入髓[17]。其酷暑也,太空流火,山木焦燎。汙沱沸波,六合烘窯[18]。籲!可畏已[19]。乃以危淺脆弱之質,敵此毒烈慘酷之氣。孰勝孰負,可驚可悸[20]。矧夫思慮糾結,憂樂摧折;噭呼損肝,勞苦傷骨[21]。或疾鞭其神魂,或顛蕩其氣血[22]。乃若醇醪沉酣,冶容斫喪,極口腹之無厭,竭精髓於一暢[23]。是殆逃生於毒血肉之中,寄命於猛虎齒牙之上也[24]。寒暑迭衝,情欲夾攻[25]。曾人生所息之幾何,乃欲以應夫無窮[26]。將見如電光之閃忽,曷不為老氏之守中[27]。天地生化,父母保毓[28]。蓋至貴者人身,難得者壽年[29]。安忍以其至貴難得者,棄之空緣乎[30]。予既疾而獲痊,撫弱質而凜然[31]。願清靜以養生,庶永壽而或仙[32]。
(《水雲村稿》卷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至元庚寅歲: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即1290年。
[2]瘳(chōu):病愈。
[3]炎歊(xiāo):熾熱。歊,熱氣上升。歐陽修《憎蚊》:”荒城繁草樹,旱氣飛炎歊。“隕墜:掉,落,指喪命。
[4]亙(gèn):連續。寐,睡著。中宵:半夜。
[5]展轉:也作輾轉,翻來覆去。吐納:呼吸。
[6]五髒六腑:指身體各個大的內髒。九竅百骸(hái):指遍布全身的小的內髒。腴(yú)膩:過多的脂肪。
[7]抉:取出來。
[8]眇(miǎo)綿:幽遠。支體:肢體。廢捐:廢棄。捐,扔棄。
[9]清:消除。湛(zhān)然:深貌。
[10]群生賦形:眾人出生。危淺:根基淺薄危險。
[11]膜:身體內部的隔膜。
[12]朘(juān):削減,收縮。
[13]殊:異。
[14]一息:一絲氣息。崇:充滿。朝:早晨。銷鑠:銷毀。
[15]嗟夫:語首感歎詞,表示要發議論。幻軀:虛幻的身軀。若是:像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