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酷熱難耐時,皇上都會帶些得寵宮妃去京外行宮避暑,今年卻拖到七月間也無法成行。原因無它,半月前芬嬪失蹤,尋了四五日,才在東殿西側碧落池裏發現了屍首。本朝沒有皇後坐鎮東殿中宮,是以東殿宮群從未開啟,平日也無人走動。要不是因著夏天屍體腐敗快,臭味太甚,恐怕幾個月也發現不了。
自芬嬪屍首從池中打撈上來,後宮諸女人人自危,除去每日給端貴妃請安,平常絕不輕易出門。發生此等大事,聖顏震怒不說,端貴妃和容昭儀她們與芬嬪本就情如姐妹,如今隻差以淚洗麵。事發隔日,芬嬪所居耽嵐宮一幹宮女內侍全被拖出去杖殺;連同住耽嵐宮北殿桑喬閣的桑才人也在找到芬嬪屍首當日,以禦前失儀為由被褫奪封號,降為常在。
後廷禁軍統領被撤銷官職,壓去刑部問責,暫由宵夜接替統領職務。玉魄身為女官之首,又哪能躲過這般翻天震動。她和白女令先是各受了笞刑四十杖,行刑後她還尚能支持著給皇上、貴妃叩首謝恩;白女令年屆三十,哪吃得消這頓棒子,還未到二十杖便昏死過去。
端貴妃見內侍抬著白女令時,那血滴滴答答蜿蜒了一路,玉魄衣服上也是血跡斑斑,順著裙褶流了一地。她本為芬嬪之死痛徹心扉,隻覺得她二人既是筋骨寸斷也難泄自己心頭怒火。可現在見她們如此淒慘模樣,又想到這兩人也是貴胄世家嬌女,哪裏受過皮肉之苦,又心下不忍,揮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皇上卻依然火氣難消,令她們閉門思過,傷好後再來請罪。待她二人傷好了八九分,又是二三天未曾合眼,長跪於錦祥宮前請罪。這一番折騰到皇上消氣,玉魄已是瘦削不堪,幾乎脫形;白女令則在回宮後長病不起,藥不離身。
芬嬪之死查了許久也沒有頭緒,最後貴妃擬了懿旨,追封她為寧夫人,以妃禮厚葬,得入皇陵。這雖是極大哀榮,可眾人皆冷眼瞧著,隻覺得分外淒涼。
等玉魄身上的傷全落疤了,涼風送爽,轉眼入秋。挽青和景梅死守著她照顧了一夏,也是疲憊不堪。炎夏傷口易感染,幾次她高燒不退,連禦醫也無法子可想,她二人不眠不休為她換冰,又不停拿涼帕給她擦身,終是換的她退燒清醒過來。
玉魄心裏感念兩人的好處,卻覺得言語終是太過淺薄,賞賜又顯得生硬,苦惱著找不到答謝她們的方式。她從能下地行走時便尋思,一直到康複如初,卻還未想到合適的方式,急得撓心。
挽青端了碗藥進來,見玉魄佇立窗前,身上隻披了件單衣,不禁急道:“怎麼剛好了一點你就下地,這麼不聽話!”她三人經過這次變故,已是半仆半友,情分深厚,所以說話也都隨意許多。
“我正想著你該端藥進來了,打算躺到床上去,可不是又晚了你一步。”玉魄邊說邊忙鑽到被子裏,低頭瞅著那碗烏黑藥湯,直欲作嘔。她伸出舌尖試著碰了碰藥湯,“挽青,這藥還燙,先放放再喝。”
挽青那會不知她那點小心思,也不揭穿她,順著她的意把藥放在一旁小幾上。她見玉魄雙眸剔透晶亮,不複以前黯然深沉,忍不住道:“小姐,有些話挽青忍了好久,還是想說出來。若是惹小姐不快,還請小姐不要怪罪。”
玉魄見她說的這般嚴重,不解道:“你還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你也算得上我半個救命恩人了,為何還有良多顧慮?”
挽青見玉魄言辭真切,也咬咬牙下定決心,一口氣道:“小姐,你能答應挽青,再不以身犯險麼?小姐所謀者大,可若博得連命都丟了,還圖些什麼?這次你性命堪憂,挽青的心都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