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天下亂世,
審世間腐朽,
擇退而保身,
待破而後立。
這是安家的一條組訓,也是安家得以延續千年的根本。清末時節,世間已腐朽不堪,戰亂四起,安家家主遵古訓舉族歸隱,入深山祖地,修養百年。
然而在之後的幾十年中,世間似乎走上了一條奇怪的軌道,每次外出而歸的安家子孫,無論怎麼翻找祖書,也看不到類似的情形,更沒有辦法去判斷世間走向,哪家為王。在那些所謂的槍炮、坦克之類的東西中,安家依然與世間若即若離的保持了幾十年的距離。直到某一天安家當時的族長再也按耐不住深山之中的清幽歲月,親自外出遊曆之後,發現這天已經變了。
人們穿著或灰或綠的衣裳,高聲著“翻身農奴把歌唱”,一輛輛聽說叫做汽車的東西在可供十幾匹馬並行的路上飛馳而去,當安家族長吃掉了最後一塊幹糧,拿出一些碎銀子想買饅頭的時候,發現身上沒有那種叫做糧票的東西,好心憨厚的老板報了警,安家族長進了號子。
由於是解放初期,這類人似乎並不少見,在安族長闡述了自己的來意後,警察向上級彙報,就這樣竟然逐級審查分析,安族長來到了一個可以交流的地方,對一些人闡述了自己的來曆與來意。
多年戰爭之後,是個過度出現了嚴重的文化斷層,這樣一個保有祖先千年文學精髓的大族憑空出現,無疑對於中華文明的傳承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安義仁,便是將安家帶出深山,帶向新文明的族長。
就在安義仁以為可以大展身手,振興安族的時候,那場十年浩劫的到來徹底的摧毀了一個傳承千年的榮耀,全族上下老弱婦孺青壯年幼共計千人有餘,再次置身於亂世,然而這次來的太過突然,太過猛烈,更何況這是一場針對文化的戰爭、曆史的革命,安家頓時如暴風雨下的一葉小舟,頃刻即將被時代的巨浪吞沒湮滅。
在革命的初期,局麵日益緊張的情況下,安義仁連夜召集了所有族人,一個類似學校禮堂的地方,平靜安詳的夜晚,月光透過玻璃窗如輕紗般落下,灑在每個人的身上,大禮堂裏麵沒有開燈,朦朧的月光之中隻有禮台那裏有一點燈火,隻有台上安義仁麵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盞油燈,微弱的火苗搖曳欲熄,卻總是在最後一刻有倔強的再次燃起放出一瞬間的光芒,又再次的慢慢變小,變弱,周而複始仿若希望。
安義仁出神的看著台子上的油燈沉默無語,禮堂下近千人,偶有孩童的一兩聲啼哭馬上就被身邊的母親嬸姨安撫下去,除此之外隻能聽到眾人略顯緊張或急促的呼吸聲,眾人都在等,等族長發話,在場的除了孩童沒有不明白外麵的世道發生了什麼,繼續下去將要發生什麼,所有人都明白在這樣的一個時期,人心中需要一個指引,麵對每天的折辱,騷擾甚至毆打,他們不敢想下麵等著他們的會是什麼,身為文人的那一身文心傲骨早已出現裂痕殘缺,最近聽說在太平湖已經有一位大家孑然殉義了。
一聲咳嗽打破了所有人的沉思,安義仁抬起頭看著台下,透過麵前的燭光慢慢說道。
“祖先在上,不孝子孫安義仁在此請罪。先祖訓誡——亂世當隱忍,安義仁雖履族長之責卻未盡族長之能,拖累全族上下九百七十七人至如今絕境,罪當死,死後姓名剔除安家族譜,後人提其名諱應唾之,同輩親友當疏遠避之。
然安家自古至今傳承一千四百餘年,我自四十年前擔任族長之位,至今也在世九十於載,安家如今尚屬我輩分最高,加之尚在族長之位,今天我要最後一次行族長之權,安家全族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