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冷不丁,腦子裏就會跳出這麼一個想法,這想法一出來,他就愈發不安,愈發煩燥,愈發的沒有耐心,沒有判斷力和辨別力。做為一名政治家,是地,馮培明一直把自己譽為政治家,從不認為自己隻是一名政客,一名官員,政治家是他的夢想,也是他的畢生奮鬥目標。人應該是有目標的啊,當政客,馮培明還沒把自己降到那程度,隻做一名普通的官員,他又不甘心。政治家,多麼耀眼多麼有份量的詞啊,馮培明常常為此激動得睡不著覺!作為一名政治家(對不起,他還是認為自己應該是政治家),不但要有眼光,要有目標,更要有超常的鎮定力,敏銳的眼光,洞察一切駕馭一切地能力!可惜,很多東西他都能想得到,就是做不到。
力不從心啊。到現在,馮培明終於發出了這樣地喟歎。
他承認,自己這一生,有過夢想,有過輝煌,有過別人達不到的想象力。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生,相比成功而言,敗筆更多。
敗筆更多啊——
就說這個陣營,為什麼出事地都是他陣營裏的,為什麼鑽空子的,都是他身邊人,為什麼利欲熏心者,都投到了他馮培明門下?夏聞天就沒這麻煩嘛,夏聞天身邊雖然人不多,大家都對這人有意見,可最終呢,他仍然堂堂正正站在那兒。哪像他,現在是焦頭爛額,四麵楚歌!
四麵楚歌啊!
馮培明重重歎聲氣,抬頭問李希民:“有什麼事嗎?”
李希民沒回答,臉色黯然地走到沙發邊坐下了。
“你看你這人,問你話哩,沒聽見?”說著,他咳嗽起來,很厲害,止了幾下都沒止住。
李希民看他臉憋得通紅,喘不過氣的樣子,急忙起身:“不要緊吧?”
馮培明又咳幾聲,總算止住,沒好氣地甩給李希民一句:“你還知道問一句?!”
李希民看他臉色,不像是小病,跟了他這麼多年,這點判斷力還有。如果是小病,馮培明不會讓別人發現,當年在市上,指揮抗洪救災,他患了急性胃炎,都堅持在現場挺過了兩夜。這方麵馮培明是條硬漢子啊。
下
李希民趕忙倒來一杯熱開水,順手操起電話,就打“120”。馮培明煩燥地道:“你想嚷得全城都知道啊,叫司機,陪我去醫院。”
半小時後,車子來到市醫院,經過一番檢查,醫生懷疑是間質性肺炎,但又不能確定,需要住院觀察。一聽住院,馮培明不滿了:“不就咳嗽幾聲,住什麼院?打吊針,打完回去。”
司機陪著馮培明打吊針的時候,李希民悄悄走出治療室,給醫院院長打了電話,院長正在開會診會,騰不開身,打發一位副院長過來。在醫生辦公室,李希民跟副院長將情況說了,副院長叫來主治醫,主治醫剛才並不知道馮培明是政協主席,此時一聽,臉色就變了,說話的聲音也有些抖。副院長趕忙說:“不用緊張,把你的意見說出來就行。”主治醫這才道:“主席的身體很不好,我懷疑是由腺病毒引起的,如果不及時救治,會引起壞死性支氣管炎。”李希民不懂醫,一聽壞死兩個字,當下驚道:“情況是不是很嚴重,要不要成立專家組?”副院長搖搖頭,跟他介紹了一番間質性肺炎,說這種病完全可以控製,不過得病人配合。
副院長跟主治醫商量治療方案時,李希民給舒伯楊打了電話,他在電話裏責備道:“你這秘書長怎麼當的,主席的病在身上潛伏了兩年多,你居然沒發現。”舒伯楊聽了,也是一陣驚慌,他讓李希民等在醫院,自己馬上趕到。
一小時後,醫院就有了一股緊張空氣,主要是舒伯楊來時帶了馮培明的秘書,這位三十歲的秘書科長大約從沒處理過這類事情。認為主席住院是一件很大的事,拿著電話,不出十分鍾,就叫來了十多位部門領導,都是平日跟馮培明走得近了,當然也跟他走得近。這些人一來,醫院想安靜,也安靜不了。李希民看著不舒服。又不好跟秘書直說,瞅個機會,跟舒伯楊暗示了一下,舒伯楊這才發現剛才還有條不紊的治療工作因秘書的電話,多了種別的味兒。他叫秘書叫樓道裏,訓道:“是不是想嚷得讓全省人民都知道?”秘書剛想辯解,舒伯楊黑臉道:“這兒沒你地事了,你回去吧。”
打發走多事的秘書。又勸走聞訊趕來探望的部門領導,舒伯楊到樓下辦理了住院手續,一切安排妥當後,已是下午五點,馮培明執意不讓他們留在病房:“回去吧。都回去,你們留在這兒,我看著心煩。”
舒伯楊知道,馮培明是想安靜。如果他們執意留下,弄不好他連液體都不輸。跟司機叮囑一番,兩人離開病房,到了樓下,舒伯楊忽然記起什麼似地問:“對了,你怎麼知道他身體不舒服?”
李希民讓舒伯楊問得結舌,是啊,他怎麼知道馮培明身體不舒服?
見李希民麵露尷尬。舒伯楊沒再多問,不過,心裏卻止不住一陣亂想。這兩個人,關係要說近,也近,說遠,彼此間還真是有種生分。加上目前江北這種複雜的形勢,誰跟誰之間。都有一種本能的警惕性。默了一會。李希民終於忍不住道:“我找主席,是想說說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