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死老頭子,去年病得要死都沒舍得掏一分錢,現在卻要全掏了給媳婦,你今天要不把錢留下,我老婆子也不想活了。呼,呼!”
“你愛活不活……”
最後是老頭子得手;老婆子敗下陣來,呼哧著,跌在地上“瘋老頭”“瘋老頭”的罵。老頭子把錢裹進塑料袋,攥著就往外跑;後麵是哭天搶地的老婆子……
有了韓父拿來的這筆,鞋店開起來了;文芳辭了商場的工作。
貨架在小小的店裏沿牆擺放,形成一個“門”字形結構,上麵整齊地擺著大小男女的拖鞋、膠涼鞋、皮涼鞋,統共三百來雙。這不僅僅是文芳夫妻幾年的全部家當,現在,全押上了。韓其心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已經準備好破產以後變賣掉那部也許是唯一能值幾個錢的舊摩托,再然後輟回幼兒園裏他們的孩子。文芳可不敢往壞裏想,她陀螺一樣轉著,野馬一樣奔著,唯恐什麼地方出了什麼岔子,她是拿生命來經營這爿店的。她本來滿懷信心,可是,開張那一天,她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店子在市場門外不遠,獲利雖薄,客人卻不少。由於便宜,開張當日就銷出去一百雙,打烊回家細細一數,淨賺120元。按這麼計算,月盈利要有3600元,是她在商場打工工資的整三倍。這個計算喜得她一會兒抱起孩子,一會兒親親丈夫。半個月下來,生意就著她的計算走。孩子在幼兒園的接送全交給了丈夫,她是從早到晚泡在店裏,中間隻在店裏吃個盒飯。晚七八點,丈夫帶著孩子到店裏接她,可她一點兒也不著急,等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她還貪心地要等上一會兒,看看還有沒有來客才肯打烊。她就這麼忙乎,也不覺得餓,也不覺得累。丈夫原以為開鞋店會比擺燒烤攤閑,不想也閑不到哪裏去,他有些擔心妻的身子,妻笑著說沒事兒,他更擔心了。其實,錢是能長出人的精神的,人一精神百病無,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在他的多餘的擔心中,一種他不懂去擔心而應該擔心的東西卻潛滋暗長起來,毒瘤一般,催變著人的精神方麵的東西。它是愛情的毒藥,家庭的分裂劑。
看著生意這麼火爆,文芳開始籌劃進一些新的款式新的鞋種。與丈夫商量,丈夫說,這怕是泡沫效益,等你進回貨泡沫破了,就血本無歸了,何況也沒地兒擺呀。
“可以擺在地上。”她說。
“人啊,就怕貪心不足。”
“還說教上了,這回我偏要貪!”她拗上了。
“貪貪貪,就知道貪,先不說賣得完賣不完,你照顧得過來嗎?累不累啊,你?”
“我不累。”
“你不累我還累呢!”
“等有了錢就不要你,找個人替你。”
……她就這麼拿了主意。
添了新貨後,她使心使力:招攬客人,推介產品,收錢找補,清點貨物。有那計較一些的,在價錢上打磨,隻要有得賺,賺多賺少都賣。她唯恐售不完,如了丈夫的言,於是每天晚飯後,加了兩個小時的夜班。月滿一結賬,嘿,淨賺4200,比頭個月多賺600。小小一爿店,而能有這樣的收入,使她喜不自勝,當然,這也多虧了丈夫。自打開了這爿店,買菜、煮飯、洗衣、拖地、料理孩子,一切的家務活兒都是丈夫操辦,連接送孩子,接送老婆在內。丈夫在單位的工作也不清閑,可是工資真低,比起這4200……有點兒可憐起丈夫的工作和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