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婭站起身來,看著吉恩。出人意料的是,她還沒有哭,隻是眼角有些紅腫。看到西婭緊咬嘴唇的樣子,吉恩心如刀絞,滿懷憐憫。吉恩的手剛要放在她的腰間,卻在她的裙子縫隙裏摸到了陌生的東西。拿出來,發現是香囊,奇怪的味道撲麵而來。吉恩知道那是什麼。催淫香,妓女勾引有錢男人的時候經常使用這種麻醉劑。跟著角鬥士師傅在小巷穿梭的時候,他聞過這種氣味。這東西和西婭是多麼的不搭調。吉恩奪過香囊,扔出窗外。
“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知道嗎?”
吉恩拋下西婭,自己躺下了。他越想越氣憤,同時也憎恨發怒的自己。吉恩幾次想要起來安慰西婭,卻又覺得這種舉動本身就是虛偽,最後他也沒有理會西婭。
西婭靜靜地坐著,沒有叫吉恩。不一會兒,吉恩睡著了。騎了一下午的馬,身心都很疲憊。
聽到吉恩均勻的喘息聲,西婭站起身來。她走到床頭,低頭望著熟睡的吉恩。她想伸手撫摸吉恩的頭發,卻又遲疑不決。最後,她沒有碰吉恩,隻是幫他蓋了薄被子。
最後一次擁抱西婭是什麼時候了?遠征前夜,吉恩來到西婭的住處,親吻了她。西婭硬邦邦的,像木樁。想到吉恩要去戰場,西婭就害怕,而且前天她還做了噩夢。死去的吉恩被運送回來,她隻是遠遠地看,卻無法走上前去。她想懇求吉恩,讓他不要上戰場,卻又知道這樣不行,於是強忍住了,道別的話也沒有說。離開之前,吉恩隻是說,像跟木偶接吻。
夢裏的事情沒有發生。吉恩立下大功,在人們的讚揚聲中凱旋,還跟別的女人上了床。那天夜裏,西婭徹夜無眠,帕拉索斯說過的話縈繞在耳邊。像獅子、像鷹的男人,卻有著瘦小軟弱的妻子,究竟哪裏出了差錯?怎樣才能變得強大?
今天西婭來到吉恩的住處,完全是出於自願。聽了吉恩的責備,她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忍住了,這是第一次。吉恩發火,她也沒有逃跑,沒有哭泣。她要讓自己強大起來,站在吉恩身邊。為此,她下了多麼大的決心。
如果就這樣離開,所有的堅持都將成為徒勞。已經走到這一步,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了。西婭決定等到早晨。說不定一覺醒來,吉恩就會改變主意了。
夜深了,仿佛落入了深井的夜裏,隻有吉恩偶爾翻身的聲音,連夜鶯的叫聲都聽不見了。西婭茫然地坐著發呆,一會兒看看熟睡的吉恩,一會兒看看窗外。月光漸漸改變了方向,深深地映入房間,這時西婭看到了放在床底的熟悉的東西。箱子。
西婭知道那個箱子。很久以前,兩個人走進這個房間時見過箱子,從那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來過多次,卻從來沒有停留,也就沒有機會看到床底,沒想到箱子還放在原來的位置。
西婭輕輕走過去,蹲在地上,伸出手。箱子上麵很幹淨,好像有人擦掉了上麵的灰塵,也沒有上鎖。西婭心裏充滿期待,臉上露出微笑。還是原來的樣子嗎?西婭打開蓋子。
破布和棉花做成的娃娃還在。十二歲男孩和七歲女孩共度初夜時,西婭哭了,吉恩從箱子裏拿出兩個娃娃。一個是頭戴藍帽,身穿綠色背心的娃娃少年;另一個是頭戴紅帽,身穿白裙的娃娃少女。
西婭七歲那年離開家門,稀裏糊塗地參加了複雜的儀式,麵前是陌生的少年。她緊張得渾身顫抖。少年拿來娃娃,她才平靜下來,玩了很長時間。回頭想想,吉恩該有多麼無聊。他一直拿著娃娃少年,扮演西婭的搭檔。周圍的杯子、書、盤子都被吉恩拿了出來。西婭第一次笑的時候,吉恩也跟著笑了。最後西婭終於打盹了,吉恩把娃娃塞進她的懷裏,告訴她下次再玩。
很長時間,西婭都珍藏著那個娃娃,還做了好幾套衣服。後來,兩個人再也沒有一起玩娃娃的機會了。十二歲的少年不好意思在宮人麵前玩弄娃娃,而且西婭也沒有勇氣主動提出玩娃娃的要求。後來吉恩看到西婭仍然拿著那個娃娃,就叮囑她不要說是自己給的。也許他覺得這不是男孩子該做的事情。西婭守住了承諾。
現在,娃娃少女已經不見了。她被尼梅婭奪走,又用剪刀剪碎了。娃娃少年依然無恙。西婭麵帶微笑,心想等吉恩醒了,我要問他為什麼說話不算數,這個說謊精。
月亮躲到雲層後麵,房間裏又變暗了。西婭抱著娃娃,蜷縮著進入了夢鄉。吉恩在戰場上打仗的身影浮現在眼前。雖然聽說過無數次,但她還是難以想象。吉恩滴血未流,輕而易舉地擊退了野蠻民族的大量士兵。這樣的戰鬥,西婭覺得自己也應該加入幫忙。突然間,有個敵人從後麵靠近了吉恩。西婭立刻勇敢地衝上前去,從後麵抱住了敵人。吉恩轉過頭來。與吉恩目光相遇的瞬間,西婭突然感覺毛骨悚然,連忙睜開了眼睛。
夢境與現實相互交錯。半夢半醒之間,西婭看到某個影子正朝窗邊走來。影子沒有注意到蜷縮在窗邊的西婭,低頭看了看吉恩,舉起了什麼東西。西婭仿佛著了魔,起身抱住了那個影子。
這不是夢。影子並不像夢中的敵人那樣脆弱,難以想象的力量推開了西婭。後背碰到牆壁,西婭窒息了。她勉強支撐,隻要不放手就行了。交叉的手指像著了火,身體扭曲了,脖子冰涼。
吉恩睜開眼睛,看到刺客正用匕首割西婭的脖子,就像奇妙的皮影戲。吉恩顧不上去取掛在牆上的劍,徑直跑過去,抓住那個人的手。匕首掉了,西婭也倒下了。吉恩赤手空拳,扭住了刺客的脖子。也許不該這樣,但是憤怒使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手。令人窒息的幾秒鍾過後,刺客垂下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