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欽聽到劉秀的誦讀,心頭一動,略略寬下些心。
不知為什麼,劉欽隱隱覺得這個小兒子並不完全像大兒子說的那樣胸無大誌過於爛漫。憑直覺他倒認為,劉秀機智而不乏迂回,大智若愚而深藏不露,很有幾分大巧若拙的味道,而這一點,則正是爽直的劉寅所缺乏的。不過劉秀眾目睽睽之下又偷偷地跑去了“稼穡坪”,這一次可不能一笑而過了,否則劉寅大失麵子,以後在弟弟妹妹們麵前的威信就小了。
“劉秀,你不練武不習文,大好的時光往‘稼穡坪’裏跑,你自己說說,這是不是你的錯?”劉欽雖然臉色溫和,但語氣中透出了不容質疑的嚴厲。
劉秀白皙的圓臉一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據理力爭的姿態說:“爹爹,民以食為天,這是母親教給孩兒的。當今天下,各地災荒不斷,路上連綿不絕地到處都是逃荒難民,說餓殍遍野也不算太誇張。我接近稼穡,務求根本,孩兒覺得並沒什麼不妥。”
“劉秀,你竟敢頂嘴!看我不——”劉寅本來就氣不順,這下更是黑了臉,衝過來就要揪劉秀的前襟,被劉黃挺身擋住了。
劉黃擺出大姐的護犢勁頭,拉住劉秀就往身後拖,並說:“大哥,三弟確實不對,不過你也先別發怒,待事情弄清,問明白他到底是怎樣想的,再教訓他也不遲嘛!再說了,爹爹還在這,爹會問清楚的。你著什麼急呀!”
劉寅雖然仍大氣不消,但在爹爹麵前他也不能過於造次。況且,劉黃說的也確有道理,便怒衝衝地“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劉欽很讚成大女兒的意見,他眯眼看著劉黃,點了點頭,然後麵向劉秀,捋一把頦下的短須,雖然話語溫和,但仍不失教子成才的嚴厲,他說:
“文叔,其實你的話未嚐沒有道理。不過這話又說回來,天下災荒,以一人侍弄稼穡怎麼能挽狂瀾於既倒?當年項羽說過,不學一人敵,要學萬人敵,就是講究胸懷大誌,能掌握經天緯地的大本領,到時候提綱挈領,才能實現男兒抱負——這樣,你把你大哥教你的拳腳演練一遍給我看,倘若可以,就準你再去園裏,不然,就好好地練武習文,不能再給我瞎跑!”
“好,練就練!”劉秀折身跑去拿自己平時使用的兵器。跑了一半,又慢吞吞地折了回來,邊往回走,邊很不自然地縮著右手腕。
劉寅怕他練不出招怕丟臉又耍滑頭,便揶揄地笑道:“哈哈!文叔,今個兒是怎麼了,一向幹脆利落的劉文叔,恐怕不會是不敢了吧?”
“我才不怕呢!隻是——”
“隻是什麼?”劉寅緊追不放地問。
“我要回去換件衣服!”劉秀滿臉認真地回答,內心裏卻擔心著那株野百合,剛才隻顧賭氣了,這才想起了換衣服的點子。
劉秀的二哥劉仲也怕他有詐,便接住話頭笑問:“不會吧三弟!練武還換什麼衣服啊?你還是速戰速決,別拖拖拉拉地掃爹爹的興了。”
劉秀伶牙俐齒地找理由辯解:“咱娘不是教過咱們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件衣服穿著不舒服,當然會影響我的發揮,我還是趕緊去換一件緊身的。”
劉仲望了一眼大哥,頗有點幸災樂禍地說:“你平日裏練武不都是穿這件衣服嘛!也沒見有什麼問題,今個兒是怎麼啦?莫非你看爹爹在跟前,想來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吧?”
“就是因為爹爹在場,所以我才要幹淨利落!”隻要能保住小百合的命,劉秀反倒揶揄他說,“哪像你,窩窩囊囊的,讓人一看就惡心!”
“你!”
劉仲剛想發火,被劉黃給製止了。
劉家兄妹按年齡劉黃應排第二,她心地善良且處事利落,在父母和兄妹麵前頗有威信,加之她對劉秀這個小弟弟特別的喜歡,所以就處處護著他。她瞪了劉仲一眼,說:“劉仲,你就少說兩句吧!劉秀,你快回去換衣服,反正爹爹也沒說不讓換,別理他們。”
過了半炷香的工夫,劉秀小跑著回來了,先向劉黃點了點頭,表示感謝,然後大步走向兵器架,拿起父親專門為他量身製作的短刀,兩腳並攏、跨步、出招,自顧自個地練了起來。起初動作有點零亂,漸漸地似乎找到了感覺,刀刃上下紛飛,呼呼作響,攪得地下的草葉左右飛旋,陽光下不時濺起白光一片,驚得劉寅兄弟個個目瞪口呆,張開嘴巴合不攏。
一通刀法練習完畢,劉秀疾步漸慢,長籲口氣,緩緩收刀,走到父親跟前,躬身施一禮說:“孩兒獻醜了,請爹爹賜教。”
“太不可思議了!”劉寅、劉仲和劉嘉在原地定神半天,怎麼也想不出,劉秀整天東遊西逛,竟然刀法如此的熟練。
劉欽滿意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說:“文叔,刀耍得倒還不錯。切不可滿足於花花架子,牢記熟能生巧,巧中有精,兵貴在於實戰。”
劉秀恭敬地點了點頭說:“孩兒記住了。”
“嗯,記住就好,記住就好!”劉欽不住嘴地誇著劉秀,兩隻明亮的眼不停地在幾個兒子身上搜索。他那洞穿著兒子身心的和藹眼神,從劉寅身上移向劉仲,又從劉仲的身上凝盯在劉秀那稚嫩的小圓臉上,在心裏說:“伯升生性鋼,硬而易折,文叔生性柔,韌而更硬,他身上充滿了複興漢室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