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王姬,蕊夫人的宮人中資曆最老的是十八年前進宮的。”
“恩。”
頓了頓,香蘭繼續道:“其餘殿內皆是如此。”
恩?
蘇冪這才抬頭打量一眼前方垂首而立的人。香蘭是她身邊宮人中年級最大的,平日裏處事沉穩,心思玲瓏,又是個貼心的人兒,若有這麼個人在自己身邊,倒是能省不少心。隻是……
香蘭又恭謹道:“今日王姬與蕊夫人衝突,香蘭不方便去夫人那裏打聽,不得已下自作主張向管理宮人的寺人說王姬想挑選幾個宮人伺候,借機翻看宮人吏冊。奴婢擅自做主,請王姬責罰。”說罷,香蘭跪倒在蘇冪腳邊。
蘇冪知道香蘭沒必要撒謊,這種謊隻要隨便一問就會拆穿,可她依舊沒有開口。
殿內久久無聲,安靜的有些壓抑,香蘭將頭埋的更往下。
搖曳的燈火映得蘇冪臉龐忽明忽暗,她挑了挑油燈,語氣隨意的問:“香蘭是鄭人吧?”
香蘭一愣,旋即應道:“然。”
蘇冪“恩”了一聲,便沒再開口。
香蘭是鄭人,當年鄭國有恃功慢主的嫌疑受王後鳳金華掣肘。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些年的鄭公活的一直都是戰戰兢兢,且年年進貢無數珠寶美人給天子吧。一個月裏,蘇冪知道很多常識,其中之一就是——宮中美人大多都是來自鄭國。
蘇冪想,如此被迫離鄉的香蘭,即便她不仇視□□也不會被天子所用吧?
而萱來自秦國。秦原本是犬戎的地盤,與蘇冪所知曆史不同的是,這個世界的秦公不是因護駕有功,且又能製衡犬戎才被天子冊封的。而是當年已經身為□□戰神的秦公自請為封地後才以武力占領的犬戎。
那裏不說是窮山惡水起碼也是資源匱乏,民生潦困。一個戰績赫赫的名將,天子為何不早早賜予他南方水域寬廣的肥沃之地呢?
天子若是遠秦公,便不會封其為諸侯,必定處處壓製,不另其做大。天子若是親秦公,便不會隻賜其為諸侯而不賜其封地,反倒叫秦公自己去搶(曆史上的秦襄公護駕有功周平王封其為諸侯,使其奪回被犬戎野蠻侵略的京都地帶。這裏的鎬京未曾被犬戎所欺,天子便沒有這種戰略決定,政治決策的必要。),哪怕是秦公自請的也一樣。如今秦國勢大,有代鄭而起的趨勢,想來萱也不會是天子的人。
那麼就是瑜……
蘇冪嗤笑,瑜有富貴之心,天子若加以利誘……哎!
明月破雲,燈光如豆,香蘭垂首跪在一側,一聲不吭。她雖然不知道蘇冪心中的計較,但她也猜得八九不離十。
進宮多年,若不是吃過苦頭又怎麼會被排擠到金華宮的浴殿呢。畢竟蘇冪出現前,金華宮可是無主之殿。被放到這裏的美人,要麼是容貌出眾,不得夫人們喜歡。要麼是立場不明,被人遺棄。
其實香蘭並不期望得到聖寵,也許曾經年幼無知時期盼過,可是從進宮那天起,她就不再期盼了。隻要能夠安安穩穩的活著,她已經很知足了。她甚至覺得被排擠到金華宮是一種幸運。不必參與後宮的爭鬥,在這裏平平靜靜直到壽終正寢,對於她這樣經曆過戰亂,失去父母,輾轉於貴族之手,又被迫背景離鄉來到鎬京的人,如今這樣安定的生活已經很好了。
可是從今日起,一切都不同了。
香蘭忍不住抬頭偷瞥蘇冪,心中歎息,沒有爭鬥也許隻是暫時的。在後宮,甚至是這個亂世哪有真正的清淨之地?況且她已經不是無主之人了,如今王姬要她死她便活不了,要她亡她便死不成,她一個奴婢又能怎樣?
蘇冪不叫香蘭起來的確是在施威,讓對方明白彼此的位置。她身邊即便沒有天子的人,可若沒有自己的人,一樣什麼都做不了。她沒有時間慢慢等,因為天子也許隨時會對她不利。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
宮中的這些宮人資曆最老的也是十八年前入宮的,而輕歌是十九歲。十九年前,王後鳳金華去世,金華宮的宮人全部被下令陪葬。天子為遮蓋王後緋聞而滅口是可以理解的。皇家嘛,是不會允許自己的家事被拿出去說的,否則會有損於於他們神權天授的高大形象。可是一年內天子又將整個王宮的宮人大換血,就不得不懷疑,天子要掩蓋的其實是另一件事了,而那個滅口的陪葬也許隻是掩蓋的第一步。
至於掩蓋的是什麼……
蘇冪還記得她穿來後第一眼看見的人是瑜。瑜見到她時的驚愕,那是一種發問,一種問“你是誰”的驚愕。瑜是侍奉輕歌的,如果蘇冪真的跟輕歌長相與身形都相同,瑜會認不出嗎?即使她是煙熏火燎的出現在人前,瑜的第一反應也不會是那種驚愕,而應該是驚喜王姬的蘇醒吧。
若眼神隻是自己的錯覺,那麼後來蘇冪因心中歉意,曾經旁敲側擊的讓人打探過真的輕歌的屍體,可得到的回答是並未發現“刺客”屍體。那輕歌呢?真的輕歌屍體哪去了?是憑空不見了,還是這事兒被天子壓下來了?
天子有必要隱瞞殿內另有屍體的事情嗎?天子不該大力追查刺客嗎?要知道輕歌可是天子與他的至愛共同生的女兒,寢殿無故走水,哪怕發現一丁點可能是刺客的蛛絲馬跡,他都會查下去的。他會容忍這樣的存在威脅他的女兒嗎?他會將這件事壓下來嗎?答案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