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燈幻化出無數的光棱映射在桌麵上,也映射在寧末離慘淡的臉上,光棱在白色肌膚上折射出夢幻的色澤,連帶著讓寧末離的表情都變得夢幻起來,好像深陷在墜落的雲層中,自由落體,卻永遠等不到大地的擁抱。
震驚、詫異、焦躁、懷疑、恐懼、鎮定……一係列的情緒猶如翻滾的岩漿在他眼底輪番閃過,最後終於趨於平靜。寧末離其實掩飾的很好,他隻是臉色白了點,動作僵硬了點,表情沒有什麼喜悅,像是被抽空了神采,變得空茫茫的。沈磬磬還是把這些錯亂的情緒全部收到了心底,原本那顆期待又激動的心涼了一半。
她還在努力保持微笑,喝著碗裏的湯,但她說不出話來,在這之前她預想過寧末離可能會很激動,會衝上來緊緊擁抱住他,但他的個性也有可能會先呆上一會,然後露出驚喜的神色,她都可以佯裝得意地翹起腿嘲笑他多大個人了還跟孩子似的。可是,都沒用,設計好的動作、表情、話語一個都用不上。她怎麼都沒想到她麵對的會是這樣一張臉,冷靜得有些漠然。
寧末離半天沒有給出一個回應,他低下頭,水晶光棱在他的眉間打過一個角度,以鼻峰為軸,光影將他的臉映照得有些堅硬,像是一塊堅冰。筷子擱在碗邊,他的手卻沒有放開,半晌,他拿起筷子給自己挑了塊排骨,放到醬汁裏沾了沾,慢慢吃下。
安靜的空間裏,咀嚼的聲音很清晰,沈磬磬已經放下了碗,靠在椅背上看著寧末離把碗裏的菜吃了。然後,他拿過紙巾擦了擦嘴,平緩地說:“明天去醫院做一次檢查。”
“應該不會錯,我自己檢測了兩次,而且上個月的例假沒有來……”
寧末離溫聲打斷沈磬磬的話,不容置疑的口吻:“明天我帶你去我認識的一個醫生那好好檢查一下。”
沈磬磬抱臂環胸,笑了下:“然後呢?”
寧末離怔了怔,沉吟了一會,說:“現在還不能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懷上了,我們一直都做了很好的防範措施,所以有可能是假象。”
“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事,如果真的有了,你打算怎麼辦?”沈磬磬感到她的手指都在發抖,血液在身體裏冷卻卻,同時在不安分地戰栗著。
她的聲音已經透出冷意,寧末離敏感地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他抬起頭,心中震顫,努力斟酌自己的語氣和措辭:“現在不是好的時機。你的事業正處在上升期,如果這時候斷了很可能會破壞掉很多好機會。”
“我明白了。”沈磬磬笑容加深,可眼中最後一點溫度也消失殆盡,“你可以直說,橫豎就是不要這個孩子。對不對?”
寧末離漆黑的瞳孔猛地縮緊,牙根咬得很緊,喉嚨很癢,下顎被繃成一條銳利的弧線,他完全可以說一些好聽沒用的話,但這都糊弄不了沈磬磬,於是,他很輕地點了下頭:“懷孕……不安全。”
可是,他的話沈磬磬已經聽不進去了,頭腦中最後一根懸著的神經陡然斷裂,理智的中樞神經再也壓不住波濤洶湧的情感狂潮。
“聶白那天跟我說了一句話,我沒告訴你,因為我自己也是聽過就忘了,我覺得那很可笑,可現在又記起來了。”沈磬磬手裏捏著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碗邊,“他說寧末離會娶我,但不會要孩子。”她最後的笑容定格在嘲諷與失望之間,隻是不確定是為了誰失望,又是在嘲諷誰。
她站起來,雙臂撐著桌麵,俯下身,近距離地盯著寧末離的臉,雙方都能在對方的眼裏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神情。
有一種回到了他們最初相識的感覺,勢不兩立。
“我很相信你。至少到現在為止我仍舊相信你。你說過我不是什麼替身,那麼,我再問你一遍,孩子,你要還是不要。”
寧末離剛要開口,沈磬磬馬上用食指壓在他的嘴唇上:“別拿我的事業做借口,我可以明白告訴你,為了這個孩子我可以退出娛樂圈。想好了,再回答。”
對峙是一種無聲的折磨,看不見的火光在空氣中跳躍。
寧末離眼中的光芒沉沉浮浮,變幻莫測,他在掙紮,在猶豫,似有無名的手掐住了他的命脈,然後他的嘴唇動了動,沈磬磬聽到了他的答案。
“有了了還不夠嗎?”
“你有種再說一遍。”
“了了也是你的孩子。”
“寧末離!”
沈磬磬甩手砸碎一隻碗,她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瘋狂地焚燒,幾乎要燒到外麵來。寧末離臉色很難看,他坐著沒動,仰著頭看著沈磬磬一點點走向盛怒。
“難道你說你愛了了,可以把她當做親身女兒對待是假的嗎?如果你真這麼想,要不要這個孩子又怎樣。”
沈磬磬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她聽到了什麼?他竟然說要不要這個孩子又怎樣,這隻是她的孩子嗎?這也是他的孩子!繼承了他的基因,擁有他的骨血,到底是多冷酷的人才能把一個自己的小生命用這樣輕描淡寫的口吻抹殺掉。他可以這麼愛他的女兒,卻不願意分一點愛給還未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