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接的第一個檢查是教研室的,兩個幹事來我們學校聽課。他們一早就來了。校長說,今天就在學校吃餃子啃骨頭吧。兩個人中的一個 說,什麼都行。校長便派人去外邊買羊肉、菜和豬骨頭。半前晌沒有課的老師都開始動手,骨頭砍碎,放在鍋裏煮,其他的人都在辦公室包餃子。辦公桌上的書一律放在一邊,桌子被騰開,鋪上報紙,餃子包好後就放在上麵。中午時候,骨頭燉好了,餃子也包好了。二扁女把肉盛到大盆子裏,端到辦公室,又把餃子端去夥房煮了。
每個老師都啃骨頭啃得滿嘴流油。吃完飯,二扁女過來了,她把一大摞油膩的盤碗放在一個大盆子裏端走,說還剩點餃子餡,晚上你們不用自己做飯了。
晚上吃飯時,二扁女把那些餃子餡汆在鍋裏,煮了些麵,我們覺得都不錯。正巧,這天晚上剛來的這個女老師也住校。她一看這些麵,馬上說,真惡心,這能吃嗎?捂著嘴走了。從那以後,她再沒有吃過學校夥食上的飯。二扁女當時臉一下紅了,紫紅臉膛也遮不住,而且她的眼睛也濕了,她說,這飯不能吃?你們家每天吃什麼呢?第二天,這個女老師在辦公室又說起二扁女的飯做得惡心,說二扁女連手都洗不幹淨,哪能把飯做好?二扁女的手又粗又糙,每天倒灰、生爐子、砸炭、沾冷水,手上裂滿了小口子,小口子裏嵌滿了汙垢,洗都洗不掉。
老師們每天除了埋怨飯,就是議論怎樣能調到城裏去。調到縣城裏教書是我們學校老師們夢寐以求的事,也是她們唯一的理想。城裏的老師上課有課時津貼,業餘時間學生家長求著給補課,教師節、八月十五等節令家長還給老師們送禮,據說,城裏的學校學生調個座位都要給老師送禮。在城裏上班,多方便,不用每天騎著摩托跑十幾裏路,油價貴,還不安全,路上都是拉煤的車,跑一趟,臉上身上都是黑乎乎的。
天氣越來越冷了,風像一把電鋸,狠命地切割著一切。住校的女老師卻越來越少了,她們仿佛存心要和天氣對抗,就是早上有課,她們也不住。每天快放學的時候,她們就開始武裝自己,套上護膝,穿上大衣,捂上口罩,再裹個紗巾,有一個還每天換上準備好的厚棉褲。一放學,她們就出發了,臨走前在前襟揣一張報紙,為了擋風。摩托車“嗚嗚”著衝出學校,這些漂亮的女老師走了,好像雞窩裏衝出一群金鳳凰。這樣一來,王唯就和其他女老師顯得更不一樣了。學校裏隻剩下我們三個,校長把初三晚上的課都調給了自己,他去上課,我和王唯做飯。王唯很利索,騰騰幾下就準備好了。她要是打字,我就看書。她不打字的時候,就在樓上織毛衣,我也上去,和她閑聊。她斜靠著被子坐在床上,兩條腿伸得長長的,有一搭沒一搭地織著,說話慢條斯理,昏黃的燈光均勻地鋪灑下來,爐子上的水“哧哧”響著,風在外麵肆虐,屋裏安靜極了。我覺得結婚後能有這樣的生活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