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班,大門口保安打電話來,說有兩位老人找我,問我怎麼辦?兩位老人,會是誰呢?保安見我沒有馬上回答,大概猜測我在想是誰,就補充說是從郭巨來的。
噢,是陳亮爸媽來了。我說你讓他們稍等一下,我馬上下來。
陳亮爸媽站在保安身邊,在年輕精神保安的陪襯下,陳亮的爸媽顯得更加蒼老了。他們看見我,越過保安焦急地向我走來。
陳老伯、伯母,你們怎麼找到這裏的?
我們來問問陳亮的事,上回你騙了我們,陳亮媽說。陳亮媽臉色還是平穩的,沒責怪我的意思。
陳亮爸媽已經知道陳亮生病的事了,他們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呢?我說,上我的辦公室,坐下後再說吧。我引著陳亮爸媽安全地乘上電梯,到了我的辦公室。
陳亮住在哪家醫院,我們想去看看,陳亮媽一坐下就抹眼淚。
我給陳亮的爸媽倒茶。
我們不怪你,你不告訴我們也是為我們著想,但禍來躲不過,陳亮爸說。陳亮爸的眼中也有一些淚花。
看著兩位老人悲傷的神情,我的眼睛也模糊了。
陳亮到底生的是什麼病?現在怎麼樣了?住在哪家醫院?我們想去看一下。陳亮媽抹著眼淚說。
陳老伯、伯母,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你們千萬不能到上海去,都七十好幾的人了,又有高血壓心髒病,血壓一高心髒病一發,那不是更亂了。我耐心地說,陳亮生的是肺癌,但陳亮現在還是好好的,又不是長期在上海醫院,檢查完了治療一陣子就能回家休養了,到時候你們不來看他,他也會去看你們的。
朱醫生,你說說他的病能治嗎?陳亮爸還是相信我的。
你們都已經知道了,我不想再騙你們。這病確實很難治,完全治好的很少很少。我的命好苦啊。我還沒有說完,陳亮媽嘩地哭開了。
文書小李走到我的辦公室門口,她以為來了上訪的人,看看需不需要幫忙。我說沒事,是我親戚。我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別哭,要哭回家去哭,陳亮爸發覺給我添亂了,就對陳亮媽說。陳亮爸的兩滴濁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我抽了幾張紙巾遞給陳亮爸媽,自己也抽了一張在眼角按了按。
陳亮還能活多久?陳亮這孩子愛折騰,結婚了離,離婚了結,就是不聽勸,現在得吃苦了。我擔心陳陽,我們熬不到陳陽成家立業啊。陳亮爸忍住了悲傷問,陳亮還能活多久呢?離世前要對陳陽有個交代啊。
陳老伯,我想陳亮會作交代的。我說,現在還不是討論這些事的時候,先讓陳亮安心治病吧。
朱醫生,你是陳亮的好朋友,你要給陳亮出出主意啊。陳亮媽說話的聲音依然帶著抽泣聲,陳亮還能活多久呢?
現在醫學發達了,或許治療治療能活好多年。我知道你們最放心不下陳陽,你們先放心地回去,把自己的身體養好,也把陳陽照顧好。現在你們身體好,陳陽沒事,是對陳亮最大的幫助。陳陽的事情,必要的時候我會提醒陳亮的。
陳亮爸媽答應不去上海看陳亮了,陳亮媽抹幹淨眼淚要走。我說快中午了,吃了飯再走。我硬把他們留住了。陳亮爸媽在我單位食堂吃了飯就要回去,我想送他們回家,他們怎麼也不同意,最後我和他們相互讓些步,由我用車送他們到汽車東站。
在去汽車站的路上,我對陳亮爸媽說,你們千萬不能太難過,要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你們長壽才能夠照顧好陳陽,這也是陳亮最大的安慰。
我通過汽車的後視鏡看,陳亮的爸媽點著頭,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陳亮爸媽的突然來訪對我的寫作是一個衝擊,小說是小說,至多引起作者情緒上的波折。現實要比小說複雜多了,陳亮這一病就牽動了陳亮的整個家庭。陳亮爸媽對陳陽未來的憂慮遠遠超越陳亮生病帶來的傷悲,這是我所始料不及的。作為陳亮的朋友,我不但要寫好關於陳亮的小說,還得力所能及地幫助陳亮處理一些複雜的現實事務。
陳亮第一期化療該結束了,我撥通陳亮的手機。
兄弟,謝謝還沒有把我忘記,陳亮搶在我說話前說了。忘不了,我的頭腦裏隻有陳亮了,晚上夢見的也是你陳亮。我說,都是被《燈火》鬧的,老婆兒子都已經有意見了,說我被陳亮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