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敏後的陳亮特別的開心,意識到自己擁有別人沒有的特殊財富。陳亮向我描述他的同學會說,他們對我有年輕的妻子和既有兒子又有女兒,羨慕又嫉妒。陳亮想控製住內心的樂,但沒有完全控製住,陳亮臉上的高興顯得滑稽而可愛。我坐在電腦前,看見了陳亮脫敏時的形態。我想這是陳亮送我的台燈折射出來的,台燈就是陳亮的替身,它坐在我的身旁時不時地向我描述。
陳亮脫敏了,我書寫的《燈火》開始新的一頁。陳亮妹妹打電話來,說我哥在給美國人做藥物試驗,是不是真的?我說是真的。怎麼能讓我哥給美國人做藥物試驗呢?多危險的事情,也不跟我們商量一下。黃蓮這人真是的,我哥生病了,她是不是煩我哥了?我哥還沒有走,她是不是心急了。陳亮妹說話像發連珠炮似的。
陳銀珠明顯對黃蓮不滿了,我覺得陳銀珠的話傳到黃蓮的耳朵裏,黃蓮要氣吐血,陳亮的家又會發生地震,陳亮的整個身體又要瘙癢難忍。陳銀珠過分了,她不負責任的言語會傷害到陳亮一家人。陳銀珠,你看你哥哥家太太平平的心裏不舒服是不是?陳亮的妹妹這麼草包,我有些生氣。陳銀珠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我怎麼會看哥哥家太太平平的心裏不舒服呢?陳銀珠防衛了一下,就愣在電話那端等我的下文。
我是你哥最要好的朋友,兄弟一樣,我說句公道話,黃蓮待你哥很好的,你不能有成見,你也不了解藥物試驗。陳銀珠在電話那端安靜地聽了,我開始向她解釋藥物試驗。我說,新藥的開發要經過一個漫長的過程,人家美國的藥廠大,研究新藥也是為人類作出貢獻。藥物試驗是你哥自己選擇的,你哥已經這樣了,還用得著怕藥物試驗嗎?希望你陽光一點,不要老是把黃蓮想象得很壞,你要做你哥哥家庭團結的促進工作,這樣有利於你哥養病,有利於陳陽的成長。
聽你這麼說,我不擔心我哥做藥物試驗了。陳銀珠說著把電話掛了,不再聽我苦口婆心的嘮叨,也許心裏已經生我的氣了。
陳亮的家庭太複雜了,看來婚姻還是掛在一棵樹上好些。我想著,陳亮的電話又來了。陳亮白細胞升到四千五了,醫生問陳亮和黃蓮,是不是開始第三期化療?醫生說,情況很複雜,按照我們過去的治療方案,應該開始三期化療了。但你在進行藥物試驗,一直在拉肚子,所以擔心你能不能承受三期化療。醫生又說,不化療又怕錯失治療的最佳時機。說不定第三期化療一上,癌胚抗原就降下去了,腫塊已經縮小,癌胚抗原再一降,也許奇跡就出現了。現在是一個機會,又存在一個大風險,所以要征求你們意見,要你們自己決定。
又是一次賭博啊,陳亮在手機裏對我說。
你怎麼對醫生說的?我問。
我對醫生說,給我一天時間思考。我拋過硬幣,硬幣讓我上。
能讓硬幣決定命運嗎?
不能,沒有辦法的時候,隻能讓硬幣決定,陳亮說。
黃蓮怎麼說?
黃蓮不知道,女人嘛,在生死抉擇麵前女人多半在哭,在發抖。
給我兩小時時間,我給你打電話,我問問我熟悉的醫生。
我給我所熟悉又信得過的醫生朋友打電話,一共問了六個。有三個主張化療,有三個反對化療,正好三比三。兩小時轉眼就到了,我還在雲裏霧裏。陳亮等著我,我無奈撥通陳亮的手機。我說我問了六位熟悉又信得過的醫生,支持化療與不主張化療的各一半,你還是聽你的硬幣吧。
好吧,反正已經這樣了,大不了一個死,我上了,陳亮堅定地說。
應該說疾病的治療是門科學,但看著陳亮的治療,感覺更像一場賭博。陳亮再次下注了,我得抓緊《燈火》的寫作。
陳亮對郭巨脫敏以後,就對家鄉多了一些思念。空餘的時間,陳亮會給老家打電話,與老爸老媽說一會兒話後,陳亮就問,陳陽在嗎?倘若陳陽在,陳亮就讓陳陽聽電話。陳亮問身體好嗎?問幼兒園好玩嗎?陳陽還不怎麼會表達,隻是說好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