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轉移意味著什麼,陳亮清楚,黃蓮也清楚。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陳亮坐在客廳裏,幹脆將抓癢耙留在衣服內,一會是右手,一會是左手,輪流著用抓癢耙抓癢。真的沒有辦法了,黃蓮默默地忙著洗衣服,打掃衛生。
蓉蓉在洗漱。蓉蓉很乖,自從陳亮生病以後,蓉蓉的獨立生活能力強多了。蓉蓉每天放學回家就關在自己的房間裏做作業,累了出來看會兒電視。做完作業,就洗漱睡覺,自己把自己管理得好好的。
不早了,你去睡吧,人不能跟命鬥的。黃蓮打掃衛生到客廳的時候對陳亮說。
我知道,陳亮說著手依然握著抓癢耙作上下運動,人還是沒有動。陳亮還不想睡,真的不能再拖了,陳亮的內心在糾結。
爸爸我睡覺了,你也去睡吧。蓉蓉說著進房間去了。
陳亮站起來,走到黃蓮的身旁問,你忙好了嗎?
馬上好了,家裏髒點亂點其實沒關係的,就是人一閑心裏慌。黃蓮說,你先去睡吧,我馬上就不忙了。
我想跟你談一次,陳亮說。
說吧,我聽著呢。
不是現在,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各自找個見證人。我找朱醫生來,你也找一個,你的親戚也行,朋友也行。
要這麼隆重嗎?黃蓮停止了擦抹,陌生地望一眼陳亮說。
也算不上隆重,我估計我的時間不多了,不打算寫遺囑什麼的,就以一次談話為準。陳亮說,人走之前或多或少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一下,時不我待啊。不管有用沒用,我得做個交代,也對陳陽、蓉蓉有個交代。
也行,不過我不找見證,有朱醫生在就夠了。黃蓮淡淡地說。
那我給朱醫生打電話了。陳亮說著就打我的電話,陳亮問我明天中午有空嗎?我說有空,什麼事?他說我要與黃蓮談話,你來見證一下,地點就在我們小區外的咖啡店,你一下班就過來。
這不太合適吧,我還想說。陳亮打斷了我的話,有什麼不合適的,這樣最合適了。不跟你廢話了,我們明天中午十一點半就在那裏等,你必須來。陳亮下完命令就掛電話了,沒有給我推托的機會。這種談話氣氛一定很緊張的,我設想了幾種可能發生的情形,弄得一夜沒有睡好。我到咖啡店的時候,陳亮和黃蓮已經相對而坐。我站著問,要不要讓服務員加把椅子,我坐中間。黃蓮和陳亮都笑了,沒有這麼嚴重吧。黃蓮和陳亮都示意我坐陳亮的旁邊。
服務員問我們吃什麼,我要了個套餐,陳亮和黃蓮也各自點了,陳亮還要了三杯茶。服務員出去了。黃蓮說,朱醫生,自從陳亮生病後,一直在麻煩你,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我說我和陳亮是兄弟一樣的朋友,說什麼謝,隻要你不說我常來添亂就行了。
哪裏話,真的很感激,你是對陳亮照顧最多,也是陳亮最信賴的朋友。黃蓮的話有點意思了,我想黃蓮希望我保持中立。
陳亮生病後,全靠你照顧著,你無微不至,周圍人沒有一個不說你賢惠的,都說陳亮修得了好福氣。隻可惜陳亮得的不是病,命中有劫,在這個時候隻能信命了。
我嫁給陳亮十年了,我們一直齊心協力的,雖然辛苦,但也很快樂。現在剛剛可以安逸一些了,陳亮生病了。黃蓮眼淚汪汪地說,我的命太苦。
我快不行了,生病的時候我就知道治是要人財兩空的。本來不想治的,後來被黃蓮一哭,心一軟治了。陳亮開始說話了。黃蓮一直真心地照顧我,花了一點錢,吃了一點苦,我不後悔。陳亮動情地說,治過了,雖然花了錢結果還一樣,但起碼黃蓮心裏不留遺憾了,周圍人更加了解黃蓮了,起碼以後沒有人在陳陽麵前煽風點火了。所以表麵上看,我白治了,其實沒有白治,我覺得值。
我可沒有想那麼多,我要你治完全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讓你走。黃蓮流著淚說,人不能跟命鬥,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是想嫁你陳亮的。
人沒有下輩子的,人死了就死了,我死了你就快點把我忘記,找個合適的男人再組合一個家庭。我坐得離陳亮很近,陳亮說話的時候我可以聽見陳亮肺裏的咕嚕聲。陳亮說,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前前後後娶了三個女人,娶了你黃蓮後我就認定你是陪伴我終身的人。現在實現了,隻可惜我的命短了些。開始的時候內心裏是恨命的,後來也想明白了,人生就是一趟旅行。我的人生旅途不長,卻經曆了很多,我的收獲是豐富的,所以我也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