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範笑笑給項毅中挾這挾那，陽光一樣的笑靨，問他口味怎樣，好不好吃？這就使得項毅中內心深處最軟弱的部分生出一陣一陣不可言說的奇特感受，語言間難免流露了出來。範笑笑察覺到了，關愛地說：“老公你怎麼啦？什麼事不能跟我說啊？”
項毅中本能地掩飾，說：“沒有呀，我能有什麼事呢？”
範笑笑一雙眼眸就擔憂地望著他，口裏輕聲說是吧是吧？這樣子便讓項毅中有些兒沉不住氣了，說：“真的沒事呢！你我之間真有事還會不跟你說嗎？”
範笑笑說：“那可不一定，事關我的話老公你在我跟前還不是想著法兒藏著掖著，是不是呀老公？”一會說，“我猜還是我辭職的事讓你有想法是吧？什麼想法擺在桌麵上說嘛，別悶在肚子裏一個人享受，否則你老婆大人可要生氣了。剛才你還說自己是好男人，好男人是不惹老婆生氣的。”
項毅中想想把妻子將來龍城的事同範笑笑說了吧。範笑笑半晌沒吱聲，許久幽幽地歎上一口氣，說：“老公，你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我的辭職讓你感到壓力，想逃避我而抬出她來龍城做借口？”
項毅中忙說：“你怎能這麼想呢？真是這樣的，你應該相信我。”
範笑笑又半天沒吭聲，弄得項毅中猜不準她又是什麼心思了，待要說句什麼時，範笑笑望著他說：“世上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項毅中道：“在這起事上就是這麼巧，真的。你把我主動去你單位接你，再急匆匆趕來你這兒串聯起來，就該相信我了。什麼時候我在你麵前這樣心急火燎過？”
範笑笑點了點頭，說：“好，權當我相信你，那你告訴我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她來了，你就再也不便來我這了？是不是這樣呀？是不是？”
項毅中搖首：“不是的，隻是咱們不能像從前那樣往來隨便了，這你得理解，有個心理準備。”
範笑笑笑了一下，笑得有點牽強，說：“行，我理解你的處境，這總行了吧？”旋即又說，“今晚上老公怎樣安排？”
項毅中說：“一切聽老婆大人的安排。”
範笑笑就癡癡地看著項毅中，眼淚忽然如泉奔湧，慌得項毅中忙問怎麼了？這一問卻讓範笑笑一頭伏在他懷裏號啕大哭，哭聲驚天動地。項毅中便手足無措了，語無倫次地說：“寶貝兒，你咋啦？什麼事告訴我，告訴我……”
哭聲慢慢停了，範笑笑抬起那張帶雨梨花般的臉，淚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項毅中，說：“老公知道我為啥哭吧？因為你叫我老婆，我感動。現在我相信你今晚上真的沒有騙我。”
項毅中道：“我怎麼會騙你呢！騙你豈不等於欺負你。我答應了不欺負你的，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言而無信。言而無信還能做個好男人嗎？對了，怎樣安排呀？要不我越俎代庖了。”
範笑笑說：“老公怎樣安排？說吧，為妻的等你吩咐。”
項毅中嘻嘻一笑，說：“知道好男人的首要是什麼？就是要能打持久戰，讓老婆滿意，樂在其中。”
範笑笑撲哧一笑，掄起拳頭往項毅中身上雨點般砸落，口裏說大流氓大色鬼。項毅中一邊躲閃著她的粉拳，一邊涎著臉道：“什麼流氓色鬼的，男人女人不流氓，心理肯定不正常。”一把把範笑笑抱起來往臥室走去，說：“咱隻是想做個好男人，做個讓老婆滿意的好男人。”
事後他們仍舊相擁著。不知不覺地，他們又扯到範笑笑辭職的事情上。項毅中的意思，範笑笑還是回原單位去上班，這樣待在家裏可不是個事兒，長久以往，心態都會變怪。範笑笑卻不去理會，說好馬不吃回頭草，職辭了就辭了。項毅中說：“不上班，隨便是隨便，沒人管你，你可以睡懶覺，通宵達旦地看自己喜歡的電視劇，也可以獨個施施然然地上街逛商場，這樣十天半月下來，你不膩煩我才不信。你再想想，大家都上班去了，有自己的事要忙，你要找個說話的都沒有，那滋味是個怎樣的滋味你現在肯定不知道，連想都想不到，是孤獨，寂寞，無聊，這是年輕人最怕的事兒。一位詩人怎樣說呀，寧願無聊都不願孤獨，寧願孤獨也不願寂寞……”
範笑笑說：“為了你，所有這些我都樂意，也能忍受，老公你應該沒什麼說的了吧？至於你說的寂寞，我看不對，隻有心裏頭沒有期盼牽掛的人才會有這種感覺，我的心裏有你，怎會寂寞呢。”
項毅中道：“別任性了，你以為是十天半月呀？時間久了你能忍受？我呢你也知道，每天有那麼多的事要忙，有時候接你一個電話都要看場合，像今天你表姐在旁我就不方便接聽。再說了，明天她和兒子過來了就更不方便了。寶貝兒，你聽我的不會錯，再回單位去上班，我同你們行長去說說。”
“哦，你兒子多大啦？”範笑笑的臉上忽然就來了興趣。
“怎麼啦？”項毅中問。
範笑笑興奮地說：“老公你不知道，我最喜歡小孩了。你兒子像你是吧？我想應該像你才對，你的男子漢味很重。我一直想啊，什麼時候我也給你生個兒子，像你又像我，看他一天一天地長大，會在地上爬了，會叫媽媽了，搖搖晃晃地走第一步，肯定是件很開心的事。當然，有時候我也會被他吵得特煩，忍不住對著他的嫩嫩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他嗷嗷地哭得更凶，反把我的心弄得慘慘的痛痛的，眼淚汪汪地流……”
項毅中見這寶貝兒完完全全地跌入自個編織的憧憬裏，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寶貝兒，你別想得太遠了行不行？咱們還是接著話題扯吧。回單位上班的事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告訴我。把這麼好的一個工作給辭了，連我都覺得可惜。”
範笑笑定定地看著項毅中，說：“老公你說我想遠了是吧？不瞞你說，我早就想給你也給我自己生個兒子。有了兒子，我也就不會寂寞了，會過得很充實很開心的。”
看懷裏這寶貝兒的認真勁，項毅中腦子裏就跳出段子裏“如果你想一輩子不安靜，就讓情人替你生個孩子”的話，一股莫大的恐慌便來了，直直地望著範笑笑，似乎這個孩子在他的擔心中隨時會到來。範笑笑許是覺察到了，說：“老公，你咋啦？”
“你是來真的還是假的？”項毅中忍不住問，眼睛緊緊盯著範笑笑嘴巴，生怕漏掉她的每一個字。
範笑笑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真的噻。”俄而又問：“老公你咋啦？不高興？”
項毅中心下交代自己一定要說服範笑笑打掉這主意。又想她辭去工作，是否意在於此呢？想想似乎不是。範笑笑見他不作聲，嗲聲說老公你好像不高興。咱生個孩子不是很好的嗎？項毅中道：“你有沒有想過生孩子所要受的種種活罪？孕婦嘔吐呀，定期上醫院做B超做檢查呀，情緒上的波動呀，我看你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一個胎兒怎麼說也有六七斤吧，從細窄的產道裏慢慢爬出來，你能受得了？還有優生優育的知識你懂得了多少？孩子出來後這裏那裏的事。”
範笑笑說：“老公你別說得這麼恐怖行不行？沒見過殺豬，還沒吃過肉呀？好像生個孩子要飽受千磨萬難似的，可哪個女人還不是這麼過來了。”
項毅中說：“怎麼，嚇著你了？要不你去問問你表姐和那些已為人母的同事朋友，看她們是怎麼說的。她們肯定比我懂得更多。你老公畢竟是個大男人，這方麵的知識僅懂得一些皮毛。這些皮毛就讓你怕了，真若把你送到孕婦學校去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範笑笑道：“看來老公你現在不想要孩子，是吧？那咱就不說這些了。”
項毅中暗自舒了口氣，口中卻說：“不是我不想要，而是你太沒準備，以為生兒子是牛生犢子這麼簡單。”
範笑笑欲言又止。
項毅中就笑道：“娘子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悶在肚子裏的滋味可不好受。現在提倡言論自由，小生一向民主，從不搞專政製，你有什麼意見隻管道來。”
範笑笑歎了一口氣，說：“你要說的我沒興趣，我要說的你沒興趣，咱幹脆什麼都不說，睡覺。”
看來現在要說服她上班很難，那就讓她先玩上一陣，有天厭倦了自會回到從前的軌道上來。隻是她會不會用生個孩子來填補寂寞無聊？剛才她不是說了吧，她想說的他沒興趣，這話的意思明擺著。如此一想，項毅中便不安了，暗自交代日後在這事兒上得多個心眼兒。他覺得，一直努力避免的麻煩無可救藥地纏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