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曾義平電話，曾義平很快接了。自長順集團走向破產程序，找曾義平的相關部門相關人員就多了，不勝其煩的曾義平換了個手機號，僅幾個關係密切的人知道，便於隨時聯絡。當柳真打了電話不通時，項毅中便也知道曾義平和她之間同自己與這女人的關係無幾，也就讓他放下不少心來。
不等曾義平說話，項毅中先他道：“曾總呀，剛才有人找到我辦公室，說是要同你我一塊競拍帝都二號的爛尾樓工程。你猜她是誰？你曾經的助理柳真。隻不過她現在是鴻達置業集團的總經理，魯老總的太太。剛才她還當著我的麵給你打電話，估計是你從前的那個號碼吧。”
曾義平哦了一聲就沒話了，顯然沒想到會有這麼回事。
項毅中便問：“曾總，你的意思呢？”
曾義平不答反問：“她怎麼知道咱合作的事？”
項毅中說：“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曾義平說：“這女人很能來事，不能讓她攪進來。”
項毅中說：“隻要曾總那裏不放她進入，我這裏她是沒法撬開的。為了遮人耳目，競拍那天是否讓你老弟露下麵啊？”
曾義平道：“這不是問題，到時候再說吧。”
晚上回到範笑笑那裏，項毅中把雨小風辭職的事說了，範笑笑歎了口氣說：“所有這些事，都是表姐夫造成的，要不然怎麼會是這樣呢！都說女人幹得好不如嫁得好，老公你看，我表姐就因為沒嫁好，現在連幹都沒法幹好。做個女人可真不容易啦。”
項毅中不好在這事上說什麼，他怕說來說去範笑笑把她自己聯係起來，到時弄得他開口不是閉口也不是。女人在這方麵總是比較敏感的。他隻說：“現實已經是這樣了，有什麼辦法呢。”
這時臥房傳來兒子入聖的啼哭，範笑笑一陣風似的去了。
幾天後項毅中密切關注著的袁水清敲詐勒索案終於有了結果，法院判決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項毅中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公司的辦公室，感覺不到這個結果對孫曉民是好還是不好。他想著是否給孫曉民去個電話，約他出來扯扯。自從袁水清把造紙廠的事披露出來，兩人就極少碰麵，連電話都通得很少，弄得像搞地下工作一樣。
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個很陌生的號子。項毅中也沒多想就摁了接聽鍵，孫曉民的聲音傳了過來：“毅中吧？我曉民。”
項毅中正想說我才準備給你電話，沒想到你先一步來了，孫曉民仍舊先他說：“明天我將去中央黨校學習，這裏特意告知你一聲。”
“怎麼會是這樣？太忽然了！咱們這就碰個麵吧，曉民？”
“我覺得咱還是不碰麵好。”
“知道吧，袁水清被判刑一年，緩刑一年。”
“知道。”
“怎麼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記住了，咱們的聯係還得繼續小心。就這樣了，啊！”
項毅中本想問這個結果是內定的還是法院根據法律自主判的，孫曉民卻已掛了電話。他坐在大班椅上，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似乎有團濃痰堵在嗓子裏，吐又吐不出來，怪不舒服的，人都幾乎動不了。
袁水清判刑一年，緩刑一年，孫曉民在這當口忽然被通知去中央黨校學習，這之間難道僅僅隻是某種巧合？可能嗎？
這時汪麗推門進來，問他發什麼愣？這兩天汪麗犯了點婦科病，都要按時上省婦幼醫院檢查，都是項毅中陪著她去的。項毅中對妻子的到來視而不見，也不想同她談這中間的事，他想一個人在辦公室好好想想袁水清和孫曉民之間的聯係，便說還有事要忙，讓她自個去醫院。
袁水清的結果是內定的話，孫曉民完全應該知道的，可他從沒有跟自己提起過，難道是法院根據律例判決的？孫曉民去中央黨校學習怎麼走得如此匆忙？因為同鍾副省長走得近的緣故，項毅中對官場的一些內幕也就耳熟能詳。當組織決定對你進行清查時，大都是先把你調離或弄去黨校，你這裏前腳一走，調查組人馬立即行動開了。孫曉民應該覺察到一些才是，要不怎麼提醒自己聯係時小心呢。
撂在大班台上的手機又響了，是範笑笑打來的。範笑笑心急火燎地告訴他，兒子又病了，讓他馬上趕回去。項毅中便出了辦公室，驅車來接範笑笑母子。
範笑笑早已抱了兒子在樓下等著，項毅中一到就上了車。範笑笑說可能是感冒了，燒得厲害，差不多三十八度了。項毅中腦子在孫曉民被忽然通知去中央黨校學習的事上，範笑笑說些什麼也就不太去理會了。好在範笑笑的心思全在兒子身上，也就沒有覺察出來，不然又要問個不休了。
如果孫曉民去中央黨校學習是組織上慣用的調虎離山之計，那麼有關部門肯定會就造紙廠的事找上他來的。難道就是因為造紙廠的事情？這可能嗎？對孫曉民這個級別的領導來說，組織上不可能僅憑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對他進行清查的，那自然得有鐵的證據，可自己跟他之間的事向來不為外人所道，也從來沒有哪級組織就這上麵的事向他做過了解。項毅中自是知道，孫曉民坐在那個位子上，圍著他轉的人也不知多少，不可能隻跟自己交好，就像他在官場上也不可能就孫曉民這條人脈，誰都有張各自的人脈關係網絡，你呢隻是別人網上的一個小結。
項毅中就覺得，孫曉民被通知去中央黨校學習與袁水清判決的事在同一天出來，這中間絕非偶然。這樣一想，那種胸悶氣塞的感覺複又上來了。
“老公，到了，下車吧。你抱著兒子噻。”
範笑笑的話讓項毅中驚覺過來，這才知道到了省婦幼醫院。他抱著兒子往裏走時，猛地想起汪麗來，她這會是否還在醫院？真碰著了怎麼是好？項毅中忍不住扭頭四下張望，托著他一條胳膊的範笑笑說看什麼看呀，快走吧。
這時手機響了，許是心情緊張的緣故，項毅中竟沒聽到是自己的手機在響，直到範笑笑提醒他，項毅中就示意範笑笑把手機掏出來。範笑笑就撳了接聽鍵遞到他耳朵邊，項毅中正想問誰，電話裏說：“你們等等。”
項毅中聽明白了，人就有了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隨之而來的是感到胸口很悶，喘不過氣來。範笑笑也聽清楚了，隱約猜測到了打電話的人是誰，卻又沒有太大的把握，問誰？項毅中咽了一口湧到嗓子的唾沫，說：“她！”
範笑笑定定地望著項毅中，說：“她！”
項毅中點了點頭。
範笑笑緩緩道：“她在這裏？”
項毅中再次點了點頭。
範笑笑看了項毅中手上的兒子一眼，再慢慢抬起頭來，目光溫柔地落在項毅中臉上，說：“怎麼辦，老公？”
這時項毅中的耳朵捕捉到了背後傳來的熟悉的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音，應該說是心感覺到的。怎麼辦？現在這情況除了直麵，他還能怎麼辦？這會項毅中鎮靜了許多。兩人對視了兩秒鍾，默契地轉過身去。
汪麗在他們麵前立住，也不看範笑笑，目光落在項毅中懷裏的兒子身上，最後看定項毅中說：“什麼事回去說吧。”
項毅中沉吟有頃，說：“我得把他的病瞧了才能走。”
汪麗想想點頭道：“那好，我在這兒等你。”
掛了專家門診，診斷為感染發燒，專家建議住院治療觀察。項毅中忙著辦住院手續。閑著時免不得想，接下來汪麗會在這件事上采取什麼措施呢？是離婚？還是奉勸他就此打住？汪麗剛才的態度竟讓他沒法做出猜測。又想今天怎麼就這麼巧給碰上了呢？如果沒有袁水清的判決結果，如果孫曉民今天不來電話說他明天去中央黨校，他也就不會稀裏糊塗地跑來這裏，是這兩件事塞了他腦子，以致讓他忘了這幾天汪麗在這兒看病。盡管此前早就有過一切等那天來了再說的思想準備，可這回事情真實地展現在麵前，項毅中一點也不輕鬆。他很想找朋友討個主意，可把自己的隱私擺出來又有什麼意思呢？打從汪麗出現，雖然範笑笑什麼話也沒說，但明顯感到她有了壓力。項毅中問自己：“你舍得離開汪麗嗎？”連續問四次，結果是暗自搖頭。他又問自己：“你舍得離開範笑笑母子嗎？”也是搖頭。
總算辦好了住院手續。
範笑笑過去把門掩上，看了病床上入睡了的兒子一眼，抬頭望著項毅中，說：“有什麼辦法？”
項毅中搖了搖頭。
範笑笑說：“怎麼會是這樣呢，老公？”
項毅中長歎一聲，說：“我也不知道。”
範笑笑說：“她會怎樣對你？”
項毅中再次搖頭。
範笑笑說：“老人家準備怎麼辦？”
項毅中說：“不知道。”
範笑笑搖搖頭，道：“老人家怎麼會不知道呢？你知道的，隻是不想在這裏對我說是嗎？”
項毅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真的不知道。”
這時項毅中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瞄了一眼摁了拒接鍵。範笑笑忽然就攔腰緊緊抱住項毅中，把頭深深地埋進他懷裏，項毅中心底深深地歎了口氣，感歎這寶貝兒的敏感。電話是汪麗打來的，肯定是催他走。這時，範笑笑慢慢抬起頭來望著他，她的臉早已被淚打濕了。她輕輕地叫了聲老公，然後說：“要走了是嗎？”
項毅中點了下頭。
範笑笑複又輕輕叫了聲老公，緊抱著他腰際的雙手鬆了，踮起腳尖，兩隻手捧著項毅中的臉，用濕潤的嘴唇一點一點地吻他。
項毅中手中的手機再度響起。
範笑笑停止了吻，明亮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項毅中，說：“老公一定會回來的，是吧？”
項毅中想也沒想就頷首點頭，目光同時落在對麵病床上兒子那張紅撲撲的臉上。
範笑笑道：“那好，老人家去吧，我和兒子在這裏等你。”
項毅中把這寶貝兒擁在懷裏輕輕拍了拍，雙手鬆了，慢慢轉過身去，一隻手抓住金屬門把的那一刻，手心透過來的冰涼讓他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在拉開門的瞬間，病床上的兒子像是有了感應似的，哇地一聲啼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