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樓上的女人又在跳踢踏。
你說奇怪不奇怪?世界上那麼多種舞蹈,恰恰,探戈,倫巴,華爾滋,她卻偏偏要跳踢踏。
“櫻桃。”媽喊我,“你到樓上跟阿姨說,不要再跳了,樓板要塌了。”
聲音裏的怒火一觸即發。
這本來應該是大人的事,可每次都是我出頭,總是我在跟人們說:“不要這樣,不要那樣——
時間久了,這棟樓裏的大爺大媽都認得我,他們叫我“不要櫻桃”。還有很多小孩子追在我後麵笑:“不要啊,不要啊。櫻桃……”
可即便是這樣也不能讓媽去管這些事,我怕她把那些人的頭擰掉。
五年前她才剛從監獄裏被放出來,罪名是故意傷害。其實,她隻是為小姐妹打抱不平,踢了那個男人幾腳,可他的肋骨被踢斷了,插進了肺裏,差一點兒就一命嗚呼。
後來,小姐妹又跟那個男人住在了一起,媽卻進了監獄。他們把我接過去住過一陣子,那個男人長得很好看,可眼晴總在我腰部以長臉部以下的位置晃來晃去。
我不想再重溫那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了。
敲了十多分鍾那女人才來開門,她歪著頭,看我的眼神像是地攤上買假貨的主婦,總在懷疑眼前這個東西倒底是不是個東西:“你就是櫻桃?”
“咦?”
“他們都說你很厲害。”
“沒,沒。”我急忙謙讓。
“我跳了兩天的舞,就是想看看你是什麼樣子。”她伸了個懶腰,“真是累死了。”
“不要再跳了。”我很認真地告訴她。
她臉上露出了“你果然會說這句話”的表情,可還是問:“為什麼?”
“因為我媽會扭斷你的脖子。”
“那就讓她來啊。”她切了一聲,在我麵前關上了門。
這些人真奇怪,怎麼就不明白我做這些事都是為了他們好呢?接受別人的善意難道就有這麼困難?
回到家我提心吊膽地望著天花板,惟恐上麵一有動靜媽就去磨刀。
大人們可真讓人不省心。
吃飯的時候果然頭頂上又開始砰砰亂響,那女人是故意的,掐這個時間,從天花板上落下來的土掉進了盤子裏,我抬著眉毛偷偷觀察媽媽的臉色,太希奇了,居然沒什麼表情。
吃完飯我被打發去做功課,媽在廚房裏洗碗,我溜出來守在門口,不到五分鍾媽就舉著雪亮的菜刀衝出來,幸好我早有準備,把門猛地一關。
隔著門板都能聽見刀砍在木頭上的聲音,說真的,我嚇壞了,這扇門是上個月才新換的,媽媽是不是以為我們家換門用不著花錢啊。
“好了,媽,我會解決的,你不要生氣了,我會勸住她的!”
“不用你管,我去殺了她……”
“行啦,媽,你不要鬧啦!”我很累,門很貴,刀砍卷了也得要重買,還有媽,我在這世上隻有這麼一個親人,雖然用不著花很多錢,可她應該比什麼都貴重。
我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廚房裏的聲音漸漸低下來,我打開門,媽媽蹲在地上,我把她的頭擁在懷裏,她怕刀傷著我,有點笨拙地靠在我肩膀上:“對不起,櫻桃。”
“別離開我。”
“我不會,一定不會的。”
可是我知道那個女人的事一定要解決,要不然媽背著我也會把她幹掉。
想起她身首異處的慘相,晚上我做了很可怕的惡夢。我夢見那個女人頭垂在肩膀上,邊跑邊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在她旁邊幫她托著頭,還叫樂雪音來幫忙,她說這種廢物腦袋用來幹什麼。就很幹脆地把她的頭拽下來了。
我尖叫著驚醒過來。
外麵的天已經大亮,樂雪音在樓下等著我去上學,我起晚了,她有點不耐煩。
“幹你啊,起個床也這麼困難。”
樂雪音的口頭禪是幹你啊,喜歡穿短到屁股的裙子,頭發長到屁股,走在路上總有人不住地回頭看,以前我不太適應,後來麻木的過份,裙子裏不穿內褲也完全視而不見了。
我把昨天的夢講給她聽,她很用力的抓著頭發:“這事兒簡單極了,擺平那女人。”
雪音的媽媽是我媽以前的跟班,所以她一生下來就是我媽的崇拜者,說話口氣都像得令人發指。
“擺平啊……可是不想出事……”我猶豫著。
“那就嚇嚇她。”雪音還是跟媽不一樣,她比較好說話,也沒有那麼嗜血。
恐嚇一下那女人的提議比較實際,我們邊走邊討論著具體實施的步驟。從地鐵裏出來發現對麵貼著一張偌大的海報,就貼在全市最高的帝國大廈的玻璃上,大約有七層樓那麼長,把窗戶全部都擋住了。
“弄成這樣也可以啊?”
“廣告唄,給錢誰不能做。”
可那張海報很奇怪,純黑色,在陽光下麵閃閃發亮,並沒寫要賣什麼商品,反而更像尋人啟示,上麵用黑金寫著:懸賞魔王King.
“king是什麼東西?”
“猴子吧。”
“那應該是盲卡吧。”我們兩個的英文都爛透,討論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最後我們決定晚上去那個女人家裏,從窗戶爬上去,裝鬼嚇她。
女生都怕會鬼的,至於雪音,她不怕鬼,可她也不太像是女生。
早上第一節課就是英文,老師讓我去收作業,我們班的規矩跟別人不一樣,成績越爛的越要做課業代表,一般都是雪音,偶爾會變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