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珠穆朗瑪峰下的那塊美麗的魚化石,我的心中曾經在旅行歸來後的一段時間裏懊悔不已……
那是夏季裏的一個午後,我們經過了兩天的顛簸,車子一到珠峰腳下的絨布寺停車場,我們便顧不得身體的勞頓和強烈的高原反應,一跳下車,便開始了向珠峰登山大本營的進發。此時此刻,在我們的心靈深處,已沒有什麼東西會比走近珠峰對我們有著更大的誘惑力了!
碧藍如洗的天空上飄著片片潔白如玉的雲朵,路兩邊的山峰裸露著青灰色的脊梁,珠峰上的雪山融水從腳下悠然無聲地流過,寂靜的山穀中,甚至聽不到我們自己踏在布滿碎石子的山路上的腳步聲。走在我旁邊的張記者,頻動著兩片迷人的嘴唇,仿佛是在無聲地默念著什麼。我輕聲地問道:“張記者,你是在祈禱,還是在許願?”她轉臉看了看我,微微一笑,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在默念藏傳佛教中,祈求好運的六字真言:"俺嘛呢叭咪哞",願西藏的神靈,也能保佑我們這些來自內地的旅行者,平安到達珠峰大本營。”聽了她的話,我也隻是微微一笑算作了回答,因為缺氧,因為置身於海拔五千多米以上寒冷的高原,我也一樣不想說話。一路上,我的兩眼像心靈的掃描儀,不斷地把高原美景存入心靈的底片,我渴望著在這裏所見到的一切,都能讓她在我生命的歲月裏,化作永遠的記憶……
走完了通往珠峰的16華裏的山路,一片布滿鵝卵石的很大的石灘就展現在了我們的麵前,應該說這是一片長年被雪山融水衝激而成的河灘;珠峰大本營就座落在這裏。站在石灘上,抬頭望去,我們期盼中的珠峰,此時卻被濃雲緊鎖,隻有珠峰前麵的兩座被白雪覆蓋的小山峰映入我們的眼簾……
站在珠峰前,卻見不到他偉岸雄壯的身影,大家的心中免不了會有著一絲絲的失落感。
我在珠峰大本營後的那片空闊的石灘上久久的俳徊著,突然,一塊有著魚化石的石頭映入了我的眼睛,我彎腰將它拾起來,原來是一塊很重的石頭,魚化石的圖案處有點凹下去。我拿在手裏,細細地欣賞著那個赫紅色的魚形圖案,想像著這裏曾經是浩瀚的汪洋大海,想像著這條曾經在多少萬年前暢遊於這片大海的小魚,而今這裏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地方……我深深地感歎著大自然曾經在無聲流去的時光裏,創造了多少偉大的奇跡,創作了多少美妙的歲月之詩啊!
當我的思緒還隨著這條已成了化石的小魚在時光的河流裏漫遊的時候,突然,天上竟劈裏啪拉地下起了夾著雪花的雨來,同伴們喊我快到藏民在大本營開的一個茶棚裏避雨。我本想把這塊化石拿過去,可是,我用手掂了掂,這塊石頭也實在太重了,足有七、八斤的樣子。我當時想,放在挎包裏肯定要把包壓壞,何況因海拔太高,走路都很吃力,要是再帶上個這麼重的東西,也確實是受不了,隻好戀戀不舍地將它又扔到了石頭堆裏……
當我們一行冒雨從大本營回絨布寺的時候,我就把這塊魚化石的事似乎忘掉了。然而,當我從西藏旅行回到了家裏之後,我竟又一次想起了那塊曾勾起我無限遐想的魚化石,我覺得自己當初沒有將它帶回家來,是一個非常非常不可饒恕的大錯誤;我對自己當時的懶惰充滿自責:為什麼不願承受那不足十斤的重量啊?我甚至想像著:如果這塊化石,今天能放在我的案頭,那麼,它將給我的書房裏帶來多麼親切、多麼讓人陶醉的高原氣息啊!魚化石,它可是珠峰滄海巨變的見證者啊,可我竟然將它隨手扔掉了,好可惜,好可惜啊!
這種懊愧之情曾經纏繞了我許久,直到有一天,一個朋友來訪,我重提此事時,這個朋友笑著說:“在我看來,你已經將整個珠峰都裝進了你的心靈裏帶了回來,沒想到你卻為一塊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魚化石在歎惜,你是不是搞顛倒了?旅行猶如讀書,重要的是你的讀,是書中的知識和智慧對你靈魂的影響、熏陶和感悟,而不是對書的占有;對於讀罷的已經融入了心靈的書,至於占不占有它還有什麼重要的呢?你在西藏旅行期間,你見過了那裏的藍天、白雲、雪峰、草原、聖湖、布達拉宮等,撼人心魂的雪域高原獨特的美麗和景色,那裏的每一片雪花、每一棵小草、每一塊石頭、每一朵小花、每一片樹葉、甚至從那神鷹的翅膀上掉落的每一根羽毛……都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你能都裝進自己的行囊帶回家嗎?曾經走過,曾經愛過,曾經欣賞過,曾經享受過,曾經感悟過,這才是一個人的生命裏最重要的;人生的真正意義:不在於你占有了什麼,而在於你的心靈經曆過什麼、追求過什麼!你把整個雪域高原都裝進了靈魂裏,還需要再為一塊小小的魚化石而耿耿於懷嗎?”
朋友的話,讓我從此釋然於心。是啊,融入心靈,勝於占有!如果我們的心靈已經融入了一個春天的繁花似錦的美麗,奈何還要斤斤地計較著因沒能占有一個枯萎的花瓣而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