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龍堂回頭看看麥子說,麻煩,你忘了那高高飄揚的旗。
麥子笑了。
衣龍堂說,找個地方吧。換換空氣,我們就談那麵旗。
麥子遲疑了一下說,可是,我真的不想喝茶了。
衣龍堂說,茶吧經常會為醉酒的人提供茭白、VC片、藕漿,這些都是解酒的,你現在就很需要。
衣龍堂這個建議顯得很有善意,麥子沒有再說什麼,反正那也是公眾場所。
車子飛快地向南京方向走,二十分鍾後,迷迷糊糊的麥子突然感到車窗外的燈火幹淨起來,一種陌生感給麥子帶來了不安,她強撐著想坐正身子,然後裝著很自如地笑著說,秘書長,今天……今天我可沒喝多呀!
這顯然是在提醒衣龍堂,衣龍堂能聽懂,就說,我又不傻嗨。你喝多我還不把你送回家養老去。
又過了幾分鍾,麥子有點緊張地看著窗外,嘟囔著說,我們這要去哪?
衣龍堂沒有理麥子。麥子用手慢慢地劃動著窗玻璃,把頭抵在玻璃上問:是……是,去哪兒啊……
衣龍堂說,快了。
麥子堅持控製著自己的身體,迷糊之中,她突然看到了一塊大大的路牌,上麵有字:身陷百穀灘,死了也心甘!
麥子大吃一驚,她轉而對衣龍堂說,我要下車。
衣龍堂笑了笑說,開什麼玩笑。
我要下車。
你喝多了。
你是不是去百穀灘?
你喝多了,需要休息。
我要跳車。
哈哈哈……
麥子尖叫:你再不停車,我真要跳車了。
衣龍堂笑著說,你覺得好玩嗎?你跳。
麥子突然去拉車門,衣龍堂大驚失色,猛踩車閘,車子像一個驚恐的女人,尖叫了一聲,然後在車輪撕裂地麵的刺耳聲中,驟然停了下來。
車子剛停下來,麥子就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等衣龍堂反應過來,再下車尋找時,麥子竟然神奇地喊停了一輛出租車,跟著就走遠了。
衣龍堂忙打麥子的手機,手機接通後,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你這個人真會讓人尷尬。
麥子沒有搭腔,驚魂未定的她隻是不停地輕輕地拍著自己的胸口,眼淚慢慢地流了出來。
麥子歎了口氣說,你不在回頭路上,不知道回頭的難處。我是不能回頭的…….
一個禮拜後,麥子收到了一個土黃色信封,麥子打開後發現是一封紅頭文件,標題是:《關於不準侵害老幹部利益的緊急通知》。主要內容是:
老幹部是黨和國家的寶貴財富,是全麵建設小康社會,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重要政治力量。做好老幹工作,使他們有個幸福、安寧,健康愉快的晚年,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職責。鑒於老幹部們的強烈要求和呼籲,經過書記、市長聯合辦公會議研究,決定恢複皇水市老幹部活動中心。現查知,原老幹中心(翡翠公園管理處三層樓房)已被經營單位占用,為敦促侵占者讓出場地,有關單位已向侵占方發出通知,但侵占方至今仍無動靜,接本通知後,要求侵占方必須在本月26日前搬出,在規定時間不能搬出的,要對有關部門進行嚴肅追究和查處!
文件是中共皇水市委老幹部工作局下的,在文件的眉眼處有個紅頭兒。
麥子喜歡紅色,偏內向而膽小的她,潛意識中特別向往有熱度的東西,而紅色則能滿足她心中的這種期許,但今天這個紅,卻讓她感到血管中有一種細微而尖銳的撕裂感。
也就是說,自接到本通知起,一個月內,麥子作為侵占者必須將自己慘淡經營的婚紗影樓,小到一根釘子,大到機器全部搬走,而且,如果要持續經營的話,麥子還必須在這一個月內找到一家門麵,否則,那一大堆攝影器材和諸多辦公用品就得像山一樣堆在大街上。
一時間,麥子愁得縮成了一團,走到哪裏都感到渾身冰涼,以至於她深信必有一個冷鬼跟在自己後麵。
翡翠之戀的員工們也似有所聞,三個兩個地湊在一起,小聲地嗑這個事,個個神情暗淡凝重,一種壓抑而頹廢的氣氛籠罩在翡翠之戀影樓。
10點多鍾,米娜來看麥子,剛進麥子的辦公室,米娜的眼淚就流出來了,因為她最早拿到了這個文件。為擋住那些淚水,她像孩子一樣邊向這邊走,邊用袖子不停地去擦拭著。麥子見狀,立刻站起來,然後笑著迎上來。走到米娜跟前,麥子拍了一下米娜的肩頭說,沒事。米娜擦去眼淚說,麥總,這不是存心欺負人嗎?明天我去上訪,我們有合同怕什麼。
麥子笑了笑說:跟政府鬥什麼氣,煩不了那個心,再說,都是一幫老人了,活該我們先讓。
米娜說,老總呀!你以為這是在公交車上讓座嗎?這是讓江山呀!
來,我的美女管家,坐坐坐。麥子把米娜按在椅子上說,我倆商討商討下一步的應急措施吧。
見老總一副認命的樣子,米娜也不再堅持,就說了兩個方案,一是廣告尋房。二是把自己家的房子拿出來暫時給公司過渡。
聽米娜說要把自己的房子拿來給公司救急,麥子的心頭一熱,一句話哽在了嗓子眼裏,但是她克製了一下說,傻什麼傻,房子給我,把你父母和妹妹掛到外麵放風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