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禍不單行,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事情。蘇由於眼前一黑,分明看到自己眼前的路麵瞬間就塌陷成了天坑。他把自己的腿架在桌子上,垂著手,耷拉著頭,軟綿綿地坐在那裏,腦海中亂雲飛渡,心則像是一張破帆,任憑狂風撕扯著、席卷著,而那幾棟通身裹滿了腳手架、由於沒有材料被迫停下來的樓房,則像是一個鮮血淋淋,滿頭大汗,難產不下的孕婦,在他麵前不停地呻吟著。這時幾個副總走進來,他忙把自己的腳從桌子上拿下來,然後一一發煙。

幾個副總點上煙後,便分別彙報他們所分管的項目眼下碰到的困難。蘇由於正心煩意亂地聽著,外麵傳來了保安的嗬斥聲。一個副總快步走到窗戶前,伸頭向下看了看,然後一邊關窗戶,一邊說:回遷戶又來要房了。

蘇由於臉色鐵青,眼睛血紅血紅的,他看了這個副總一眼。

這個副總馬上說:這幾天他們天天來,都被我們勸阻了,聽說他們去市委信訪辦了,信訪辦叫他們直接來找我們。

蘇由於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表達自己對信訪辦的評價。

這時,樓下傳來了一陣陣聲嘶力竭的口號聲:

還我家園!

把金馬改成蝸牛!

你們招商就是我們奔喪!

我們不用幸福參與房產陰謀!

皇水城中城就是墳中墳!

…….

口號喊完開始唱歌:我想有個家,一個不大的地方……

這些口號一點都不落俗,選曲也切題,說明組織者找到了慣於煽情的文人,或者說這件事激發了文人們的靈感和“無行”。口號聲和歌聲都很大,盡管關了窗戶,但每個字還是那麼清晰,一顆一顆地穿透窗玻璃,落在屋裏時像炸彈。

蘇由於突然站了起來,他把一支鉛筆折斷說:報案吧。

有人問報案的具體內容,蘇由於說:通緝總會計師,請110阻止上訪者。

還有。一個副總說,那個女的又來了好幾次。

蘇由於問,誰?還沒等副總回答,他就揮了下手,因為他知道這個女的是桓校長的秘書曹芯。接著,他丟下他的副總們,快步離開了自己的總經理室。

孫可姿說,作息製度不會變,你給我老老實實回家,我半小時就會打一次電話,讓你那該死的性欲見鬼去吧。

蘇由於回家了,在正常工作日回家這對於蘇由於來說還是第一次,但是,他實在不想在公司多呆一分鍾,他怕副總們向他彙報工作,怕看到搬遷戶要房的場麵,而看到那幾棟爛尾樓,就如同看到幾個衝著大街裸露著雞巴的窮光蛋。

蘇由於走到家門口時,掏出鑰匙開門,但捅了幾次以後,那鎖緊要牙關就是不吭聲。蘇由於以為用錯鑰匙了,低頭辨析時,卻發現門鎖是新的。蘇由於正在納悶,門開了。開門的是孫可姿,見是蘇由於,轉身回到沙發上看書去了。沙發旁有個落地燈,不是太亮,孫可姿在一片昏黃的光暈下像是一幅用色過重的油畫。

蘇由於把包放下後問門鎖的事,孫可姿頭也不抬地說:門鎖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是個閑人,每天會在家等你的。

蘇由於想,這就不對了,既然是離婚,在一個屋簷下,鑰匙怎麼能讓一個人管呢,另外,孫可姿應該把自己臥室的鑰匙交出來呀,那裏已是自己的空間了。蘇由於想得合轍押韻,義正詞嚴,嘴上卻一句話也沒敢說,隻是在心裏憋屈著默默地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蘇由於合衣躺在床上,突然感到十分疲憊,正想和衣躺一會,公司裏那些混亂的事兒又吵吵嚷嚷地趕來了,它們蜂湧而上,把蘇由於揪成一團,一時間,蘇由於感到自己成了一個養蜂人,到處都是嗡嗡的聲音,此時,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憐的心理,那就是想把自己的困厄跟孫可姿說說,於是站起來,走出臥室。

在燈下看書的孫可姿,感覺到蘇由於從臥室裏向自己走來,便換了個姿態,幾乎是背對著蘇由於。這樣,走到孫可姿跟前的蘇由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而人又不好回臥室了,心裏又極悶,就向外走。這時,孫可姿淡淡地說,回自己臥室去。蘇由於感到很納悶,他看了看孫可姿,繼續向門那兒走,孫可姿提高嗓門說,回來。蘇由於說,我出去轉轉呀!孫可姿說,不行。蘇由於說,什麼意思?我們離婚啦!孫可姿說,你很得意是吧?說著,她突然把手中的書砸向蘇由於,說,你這個不要臉的畜牲,你就等著這一天是吧。告訴你,我會粉碎你的,你死了那份心吧!回來,給我回自己屋裏去。蘇由於也提高嗓門了:你有什麼資格限製我的自由?孫可姿說,下流的貨色,問我嗎?我告訴你。說著,她狠狠地扇了蘇由於一個耳光,把蘇由於打得金星子四射,像一尊開過光的佛。蘇由於懵了一會,說:孫可姿,你變幻無常呀,你有病吧?孫可姿撲上去,揪住蘇由於的衣領子,不停地推搡著蘇由於說,是的,是的,我有病了,我就是有病了,你給我滾回去,你這個萬人不恥的豬!她罵著,又去推蘇由於,自己卻滑坐在地下。蘇由於忙去拉她,她卻拿起一個小凳子向蘇由於砸去,蘇由於慌忙跑進自己臥室。

孫可姿爬起來,把蘇由於的門重重地帶上,人在外麵說,蘇由於,想出去嫖是不是?作息製度不會變,你給我老老實實回家,我半小時就會打一次電話,讓你那該死的性欲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