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好女,動如脫兔,靜若處子。
揚州城自古以來都是個繁華之地,王孫貴族、富商巨賈雲集於此。賭場行院裏,男人們一擲千金;珠寶商行中,那些達官貴人的姬妾們也是笑靨如花。權勢金錢在揚州城裏彌漫著,倒也遮蓋了那些乞兒餓殍。
又到了逢集的日子,隻見豔陽高照,天水巷裏人潮湧動,小販的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俞記布行裏,更是人頭攢動,這裏聚集了各處的上好布料,近者如周邊布商,遠至西域東洋。
老板俞顯之本是個讀書人,屢試不中之後,便也看透了那迂腐而黑暗的應試考場。於是繼承家業作布料生意,幾經周折,輾轉到揚州,靠著祖上的基業和自己一番打拚,竟也幾乎壟斷了揚州的布料行業。
然而這樣一個人,對於自己頑皮的女兒卻無能為力。剛剛還在預算著今天會有多少銀子進賬,下一秒就有下人來報說,小姐又溜出去玩兒了。今天布行生意極好,好像是說京城裏覃王爺一家,定居揚州。俞記的布料一向都到女眷們的歡迎,於是就有了不少人想借布料話話“家常”。
然而此時的俞顯之已無力去關心那些。心裏想著,必是今早的事情讓她心裏有了疙瘩,才偷偷跑出去玩兒了。
俞老爺命中無子,膝下隻有一女,名喚秋水,自然是把她當寶貝似地疼著愛著。俞老爺又氣又歎。氣的是女兒貪玩,自己家裏雖不是什麼書香世家,但好歹也是家業頗豐,算得上是個大戶人家,可自己的女兒卻完全沒有大家小姐的風範,成天精靈古怪。他深知家醜不外揚的道理,女兒的脾性倒也隻有自己和幾個家臣知道。歎的是夫人早逝,自己忙於生意,疏於對女兒的管教。可秋水卻也乖巧,自幼熟讀詩書,懂事孝順,從不亂使性子,沒有大小姐矜貴的脾氣,才讓俞老爺雖氣仍愛。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
這廂俞老爺還在氣頭上,那廂秋水已經在大街上亂竄了。換了男裝,倒是個清秀少年。因為常溜出來,秋水對這一帶熟悉地緊,遠來客棧裏的包子最好吃,秦運珠寶行的瑪瑙手鏈閃閃亮亮,賣菜的王媽又添了個女孩,眼睛水水皮膚粉粉的……
秋水一雙眼睛哧溜溜地轉著,正想著去哪兒好,卻與迎麵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秋水道歉著轉身想走,卻被人拉住袖子,月牙白的衫子,是個少年郎。抬頭間,秋水恍然,像看到黑絲絨的夜空裏,星辰閃爍。
心裏像有無邊水草,就那樣紮根生長蔓延,化作歎息,無聲無息。
多年後,秋水憶著往事,覺得就是這裏出錯了。不應該這樣的,憑什麼隻一眼就定了萬年,當時種種的可能,為何她隻偏偏選了這一種。
“請問,愈府,不,俞記布行怎麼走?”淡淡的語氣,沉沉的眉眼,萬樹梨花開。
去布行,買布?還有人不識路?外地來的麼?
明明是個陌生人。卻引著他走向布行,在離得遠遠的地方停下,看著熟悉的朱漆紅柱,不要被發現才好。隻現在,逃一會兒,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