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多難之金秋(1)(1 / 3)

一再燒一把火

日上三竿,馬興貴屋外廚棚下,一家人圍坐在矮腳炕桌邊的葦席上,就著水焯韭菜、刀豆,吃蒸饃,喝奶茶。眼見佘巴喝完奶茶要起身,老馬說:

“吃罷了,去場畔把那下風苡子再揚上一遍。揚淨了,堆起來,莫叫雨水泡塌了。一發黴,牲口就不吃了。把上風麥子好好戧(反複揚)上兩遍,把麥種子分出來,快壓冬麥了。各項活兒要抓緊。”

不待老馬再吩咐,佘巴已很不耐煩地將奶茶碗一推,說:“沒心。”起身就走。

老馬忙說:

“唉!過日月哩麼,咋個沒心嗎?!”

佘巴頭也不回,甩甩搭搭地進屋去了。老馬女人無可奈何地盯住佘巴的背影說:

“唉!媳婦娶不到手,他哪有心思好好幹活?”

老馬搖著頭自言自語:

“把他家的,咋跟我當年活像仙。”

女人填補了一句:“你的種,不像了你,莫承像了旁人?”

“哎,這不行呀,將後有幹不完的活哩。”老馬沉思著,妥阿訇的清真王國若建起來,那五戶漢民必走無疑。到那時,尤布尚小,自己年邁,要發家,咋能“沒心”呢?他眼前閃動著近來幾戶漢民非常的行動、別樣的神情,分明是為逃荒躲難做準備。

突然,老馬眼前一亮、心裏一樂,不由口中一聲:“嘿,有了!”

“有個啥嘛?看你傻呆呆地謀算了半世天。”女人漫不經心地試探。

“我為啥不再燒他一把火?把做夾生的抓飯再回一次鍋,不就照樣香噴噴的麼。”老馬癡迷得意地自說自道。

“看你癡人說胡話哩。半年天氣,舍不得宰上一隻羊,哪有肉做抓飯?嘴給心解饞哩麼。”女人聽得稀裏糊塗,費解地應對著。

“嘿!上回我去把那層窗戶紙捅破,把利害幹係子醜寅卯那麼一擺,隻聽裏屋的瑣代傷心地哭了。覺得分明是我說得在理,隻有她瑣代嫁給我的佘巴,才能留下來看護他們千辛萬苦營造起來的莊園和那座新嶄嶄的廟宇。看來,瑣代是個好娃,是明事理的聰明人。要不,還不像頭回攆我出來!啐我幾口唾沫哩。我琢磨著,她瑣代娃隻有認命了。連女掌櫃都誇我說:‘你謀劃得蠻周到’哩,沒說一個不字。”馬興貴對自己二次提親遊說津津樂道。

“可撂了這些日子,怕是涼了半截子。我昨日去問,女菩薩還是那句話:‘得看瑣代自己。’唉,沒個長短麼。”女人信心不足地歎息道。

“所以,我想再燒他一把火,佘巴婚事準成。隻要他們打定主意走,就得把瑣代給我娃留下。這麼好的家園,誰不想再回來啊!”

女人不得其解地問:“那你咋個燒法嗎?”

“走,對著他耳根子說去。”

老馬說著拉了女人走進佘巴屋裏,一把將佘巴從炕頭拽起來,說:

“你是沒心幹,是吧?那你就跑一趟綏來城,找到鐵福元,就說我馬興貴求他,派一哨人馬,到一棵樹來。”

女人一聽急了,忙扯住老馬的膀子說:

“你老東西要借刀殺人呀!傷天害理的事,咱千萬做不得。你若果真做了,我就不再做你的婆娘!”

“看看看,把你嚇的。不是借刀殺人,是借鞭趕馬。打場的時節,你沒見?鞭杆一晃,鞭子一甩,並不打在馬身上,那馬掠見了鞭子影影,就連顛帶跑的,石滾子滾得細不快。我是叫老鐵的人馬來一棵樹逛達一回。延家瞭哨的人老遠掠見了,還不快快報給當家的,催他一催。隻要妥阿訇不改變主意,他幾家是走定了。他走的時節,也就是咱佘巴娶婆娘的好日子。咋個叫傷天害理嗎?”老馬煞費苦心地狡辯道。

女人憤憤斥責說:“有你這樣報答恩人的嗎?明明是攆人家走,落井下石麼!”

“我不去。九年前,我已十二歲的人了,啥事情不知道?不是延大叔從官道上救了咱一家,哪有今天!咱人單力薄,澆不上水,是人家幫修的凳糟。口糧、籽種、牛馬、車輛全是用人家的。你把人家的黑兒馬丟了,自個兒沒本事找,延大叔二話沒說,撂下手中的活兒,自己去找。這些年,咱一樣也沒幫過人家,隻是在人家辦喜事的時節,去湊個熱鬧。我是想要瑣代,但也不能為了媳婦,把恩人逼走呀!恩當仇報,那還是人嗎?!”佘巴越說越激動,竟落下淚來。

“嗨!把他家家的,一個個咋都是女人心腸仙!睜不下硬眼,當不了富漢。你這般菩薩心腸,能做人上人嗎?催也好,攆也好,逼也罷,都不是為了你們?我快六十的人了,能在人世混多少年!你也不方方麵麵前前後後想上一想。妥大阿訇是個啥樣子人?坐江山的野心大著哩!

“口裏回民連連造反,攻城掠縣,勢頭大著哩,官府眼望沒手逗。妥大阿訇就從那裏來,到天山腳下發展哩,大有來頭。沒有金剛鑽,敢攬瓷器活兒?天山南邊是畏兀兒的天下,和咱回回同信一門教,沒麻達可找。妥阿訇隻管起事,你們就放心吧。天高皇帝遠,偌大西域,朝廷才駐兩萬多兵,撒花椒麵兒一樣,頂屁用。妥明稱王的事準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