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徐學功謀劃轉移主動遊擊之事,且說那三女一男,在放歸途中,各懷心事。
馬蕙這情竇已開的花季少女,由著她的樂天和勇猛,早已將方才險遭羞辱的沉重心情化為烏有。
她慶幸堅持跟她小哥進山獵奇是對的。如若不是親臨現場,親眼目睹,還真以為徐學功是傳說中的神奇人物。現今眼見為實,那扳角推牛英俊威武的情景依然在眼前不住展現。就在那黑牛倒地的一瞬,她已欽佩之至了。
這奇怪麼?不可思議麼?
馬蕙是父母的末梢女兒,在姊妹中數她聰慧乖巧不說,人漂亮,嘴也甜蜜,自然博得父母和兄姐的厚愛,事事總讓著她、依著她。就拿習武來說,回家女兒八九歲就學針弄線,她的三個姐姐也無例外。偏她不然,硬是跟她小哥習武。起初,父母不答應,說:“女娃子家,學針線茶飯是正道。舞槍弄棒做啥?生漢子一樣,將來誰托媒人,咋嫁出去?”
她硬是充耳不聞,軟纏硬磨,並乖巧地許諾:“等我學會了功夫,再學。那舞針弄線、燒茶做飯有啥難的?”
父母因她乖巧聰慧、細心好學,隻好信了她、由了她。可一旦她全身心投入習武,就把學女紅的事置之度外,毫無興致。直到去年,已年過十五,仍不見她從師女紅的動向,父母不由急了,便一催再催。
那年代,女孩子十六七是出閣的最佳年齡,尤其回民,十四五出嫁也不稀奇。十七八若嫁不出去,那是沒麵子的丟人事,其父母怎能不急!
馬蕙為了兌現諾言,不來硬的,隻是一味地軟拖,前麵說時間緊,不夠用,等學會了刀法,再習女紅;後來說槍法不精,待把槍法告一段落,再回頭務習女紅。你想那武學博大精深,學習哪有止境?
就這樣五月許六月,六月推七月,從未認真考慮過學女紅的事。她從不說不學女紅,但要確切地說,具體從哪天開始,莫說家人不得而知,就連她自己,也心中無數。
說來也怪,自打見識了徐學功,她一路上思來想去,竟不知不覺想暫時離開小哥和他的軍營,想回到父母身邊去。回去要做什麼呢?學女紅。真怪!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想至此,她愉悅地不由“嘿”了一聲,不禁自問:“咋自覺了?!”緊接著又不禁自答:
“不會女紅的姑娘,人家喜歡嗎?”
馬蕙主意已定,可她又擔心馬明,邊走邊說:“小哥,人也見了,虛實也探了,你真要帶人馬去搜山?”
“為啥不去搜?不除了他,他盡支援滿達子,咱啥時節能破滿城!”
“小哥,你壞。人家不是說得明明白白嗎?妥阿訇若不胡殺,人家會跟他作對嗎?再說了,人家明知你我是回回,寬宏大量地全放了,命既保住了,羞辱也免掉了。你還——”馬蕙說著生氣地搗了馬明一拳。
“小哥壞?壞就壞。不壞,不除了他,能斷了你的相思邪念嗎?到時節,你若真嫁了他,破了咱回回規矩,那才壞哩。羞,羞死了!”
馬明用右手直刮妹妹的臉皮。
馬蕙羞怩得直躲,說:
“你胡謅,誰說要嫁他了?”
“那你憑啥護著他,擔心做哥的去搜山?”
“妹子見他是英俊少有的奇才,怕你毀了他,可惜麼。”
“幹幹脆脆,你就說可愛不得了,還藏藏掖掖地說是‘可惜麼’。得得得,真人麵前說不得假話。你站在我肩頭上看他時,啥眼神我不知道。就憑人家說了聲‘放了他們吧’,你當時投過去的那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你是頭一回用那眼神看男人,對也不對?”
“小哥,你那黃眼珠子咋那麼賊呀!人家偷偷瞄了那麼一下麼,就偏偏叫你給逮住了。哥,你真的要去搜山呀?”
“看妹妹擔心的,多餘。就不說他是個難得的人才,僅憑人家坦蕩蕩的君子胸懷,明知你我來頭,拿一句‘初次交往,寬待一二,又有何妨?’何止寬待一二?簡直寬待到家了!妥明跟人家沒法比。知恩圖報嘛。狗都知道善待對它好的人,何況咱是人!妹子你就寬了心吧,徐學功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至於能不能做咱馬家的姑爺,那就說不定了。”馬明說著拍拍妹妹的肩頭,末了,又刮起妹子的臉皮。
馬蕙開心地躲著,時斷時續地說:
“好、好我的哥哩,我、我,妹子,要,要回家了。”
“啥?回家!你不怕阿達阿媽逼你學針線呀?”
“這回不怕。我回去就為的是學針線哩。”馬蕙說罷,拍馬便跑。
“嘿!沒羞,沒羞!我妹子想嫁人了。”馬明笑著嚷著尾追而去。
馬明會不會去搜山,馬蕙是否真心學習女紅,那是後話,暫且擱置不提。卻說妥蘭自打學功放行後,一個心思趕路,一直走在馬明兄妹前邊。她沒直接奔回妥府,卻繞道進了索煥章的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