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兄,請允許馬明這樣稱呼你。因為馬明深深敬佩你的為人。你雖然生來乍到,但你沒有稀裏糊塗地幫沈廷秀,足以證明你是位超凡脫俗之人,是個大大的好人!今天若是遇上別的漢人,肯定要幫沈廷秀。為啥不幫?一年來,妥明濫殺了多少人!沒有偏見的也有了偏見。可你隻是誠心誠意地勸架擋架,不偏不向,難得,難得。起初,馬明想不通,若不是你插手,沈廷秀絕不是我的對手;後來呢,我又慶幸是你幫了我,救了我,你若是懷有民族偏見的,出手幫了沈廷秀,那馬明現時還能坐在家裏嗎?延兄,請喝茶,請吃饃。馬明現今也是落難人,沒啥招待你,別客氣。延兄,你功夫了不得!”
馬明讚歎末了,轉向子達子全說:
“兩位小英雄盡管吃飽喝足,莫嫌棄。”
馬蕙接上勸說:
“就是,盡管放開吃,別客氣,不能白出力。”
“啥了不得?啥英雄?馬兄弟,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延某東來,隻交朋友,不樹仇敵。延某隻認是非曲直,不問信仰,不分民族。兄弟,冤冤相報何時了?!冤家宜解不宜結。不管哪個民族,不管他信奉啥教,隻要他不濫殺無辜,他就是延某的朋友,延某決不為難他,還可出手幫他。延某向來認理不認人。如今都成了難民,更應該相互體諒、相互忍讓才是。都是華夏子民,不要再自相殘殺,不要再倚強欺弱,鄰裏之間,和睦相處,有難同當,有事同幫才好。馬兄弟,愚兄說得對也不對?”
“對,對。延兄的為人處世確實叫人敬服。”馬明汗顏不已地應對著。
“延兄,馬蕙也學我二哥這樣稱呼你,別見怪。自打我二哥南山私訪徐學功之後,他就有了改變,濫殺的事不再摻和。自打我從馬橋歸來,把徐頭領勸他的話重三倒四灌了兩耳朵。如今他經常約束部下,濫殺、虐待異教徒的事很少發生。隻是,隻是這回敗得突然,逃得慌張,窮困極了,為了眾鄉親的利益,就蠻不講理了,才跟沈廷秀部衝突起來。唉,延兄,是學功派你來的嗎?他人好嗎?”
不待孝先回話,馬明急了,忙拽馬蕙的衣袖說:“延兄吃饃喝茶,莫聽我這傻妹子胡說瞎摻和。一個女娃子家麼,不去後堂幫廚,盡打聽男人家的事做啥嘛!”
延孝先心領神會地舒然一笑置之。
馬蕙聽了又羞又氣,甩開衣袖,灑著怨氣朝裏間去了。
不覺已是傍晚,延氏父子被安頓在離馬明大窩棚不遠處的一座小窩棚。看樣子是臨時騰出的貨倉,一些日用物品如燒水壺、茶葉、馬套具等尚不曾搬走,也許是臨時住人的緣故吧。
延孝先也不計較這些,客隨主便嘛。他斜倚在地鋪的被子卷兒上歇息。子全則溜達了出去。
子達坐在地鋪上疑惑不定地問:
“爹,經您一番話,馬頭領真就佩服了?能幡然改正?”
“人心隔肚皮,誰能看得準!走著瞧吧。”
“興許他現時能改正。過時咱們一走,手下人一攛和,他又去爭奪沈廷秀部的草場咋辦?”
“咱哪能管那麼寬?咱是交朋友,搞聯合,能化解仇恨最好,實在不聽勸,咱也不能把誰咋樣。不過,咱明日得去沈廷秀那裏走一走,一個巴掌拍不響嘛。”正說著,子全溜達回來了,不勝感慨地說:“回民如今也夠可憐的,不像咱們是一趟又一趟地搬家。你看幾百個窩棚,除了馬頭領家,全是黑漆漆的,連燈都點不起。唉,爹,我躲在窩棚稀處尿尿時,聽人議論您哩。一個說:‘那大胡子了不得,把馬頭領帶過就繳了械。若不是他,沈廷秀今天就完了。’另一個說:‘那可不!他若幫了沈廷秀,咱們可就完了。’第三個說:‘不光人家武藝超群,你看人家那匹戰馬,又高又大,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關公的赤兔馬不一定能比上它!還有掛在鞍橋上那杆鋥亮鋥亮的洋槍,不到萬不得已,怕是舍不得用的,一下馬,就把它提在手中。真叫人眼饞。’”
延孝先聽了不由心裏咯噔一聲,叫孩子們和衣而臥,早早休息。
子時左右,孝先起了一次夜。
醜時未盡,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三個黑影躡手躡腳來到孝先就寢的窩棚邊,見棚內靜悄悄的,頗為愜意,將火把點著扔進窩棚後,得意地獰笑起來。望著熊熊燃燒的窩棚,一個說:“馬頭領若知道了,怕是饒不了你我。”
另一個說:
“他謝還來不及哩!這爺父三個遲早是禍害。唉,洋槍歸我。”
“那你趕快進窩棚取呀!那匹大洋馬可要歸我。”
“不行,洋槍早成了燒火棍。大洋馬該歸我。”
“憑啥?”另兩個不服地同聲質問。
“憑啥?就憑點子是我出的,火把是我扔的。”
不說縱火人爭發橫財之事,且說火苗升騰的情景早被起夜人發覺,一個接一個驚呼起來:
“著火了!”
“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