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媽現今真會說作,通古博今,老道的哩!不愧經得多了,聽得多了。子富,你不服不行。”
“噢喲!看把你婆姨誇的,有多老道?還能老道過你!”
父母的口舌之樂逗得在場人各持笑態,會心愜意地嬉笑不已,把方才的悲悲切切衝淡了過去。
延子富忽然想起了來找父親的正事,鬆開雙手,說:“噢,把正事險些耽誤了。爹,高四爺和徐頭領請您快去哩,說是阿古柏近日要攻打沙棗園子。下一個就挨上咱馬橋了。要商議出兵參戰的事哩。”
延孝先聽了騰地下了炕,朝門外急急走去。
雙杏對瑣代說:
“看你爹那臊架樣,兒孫一大群了,還架不住人實打實地說個笑話。看來明天就得辦。誰知戰事會咋個變化,若是後天出兵呢?那不泡湯了!”
“媽媽,那就明日趕著辦吧。我找子華兄弟說去。子富,走,領姐姐到各屋子走走,回來好幫媽媽準備。”
子富這才輕鬆地陪瑣代走了。
值得慶幸!這次高四爺和徐學功一經討論,當下達成共識,意見完全一致:
必須打垮阿古柏對沙棗園的進攻。那樣,進攻馬橋的戰事就會推遲。否則,沙棗園一敗,那下一個必定是馬橋子。因此,各方抓緊備戰,抓緊聯絡,後日出兵,好搶先占了有利地形。
徐學功仍舊叫禿子看守馬橋城。禿子說:
“學功,看家的事交給旁人,這次叫我去,正兒八經地上一次戰場。”
學功笑著說:
“守著案板(喻其妻身板寬大)看好家吧,仗到時節有的打。我沒叫你去,你別去。當心她撕碎你的耳朵。”
“嘿,沒辦法,都是你好心攛掇的。那溫柔勁兒上來了,把人肉麻的,把人纏叨得招架不住;那醋勁兒上來了,不管有人沒人,揪了耳朵就走,把人臊架逑的。”
高克一打諢插話說:
“那麼臊架,咋生了一叭遝(好多)?別沾她,不會離她遠一點?”
“嘿,你不沾她她沾你。那肉碾子你能承受得了?還不如順其自然,占上風子如法(輕鬆舒服)。可她還真寶貝,一碰就有了,不生一叭遝咋辦!”
“說白了,你還是想碰。”
高四爺連諷帶刺地笑著說:
“別老鴰(烏鴉)趴在黑牢牢(豬)上,顯不出自個兒黑來。自打難民夥夥裏拾了個年方二八的俊媳婦,把媒人(雙杏)的話當了耳旁風,莫說悠著點,快五十的人了,還當小夥子一樣哩,一年多生一個。每當出兵之日,不是媳婦腆肚子,就是坐月子。怕你有個閃失,撂下一群娃娃,不是別人頂替,就是老哥代你去。你還笑話禿子哩。”
延孝先被高克武的一席開心玩笑話刺激得坐不住了。真是說話人無心,聽話人有意。
高克武說後意識到了女親家常吊著大肚子,便緊忙補充說:“能讓女人吊上大肚子,是你等的福分。別人想吊還吊不上哩。我高四就沒逑相了。再說了,這戰亂曠日持久,十室九空,有的人家死絕了。隻有咱東西馬橋城等有民團固守的地方,有漢子的女人們還在生養。比較而言,還稀奇寶貴哩!其他地方的難民,沒個安穩的窩,死的死,逃的逃,孤男寡女,少夫缺妻,還生不出丁口哩。將後咋個後續,咋個補充,咋個壯大?缺人手嘛!閑話到此,話歸正題。延兄和禿子照舊看家。徐頭領和高四自帶原班人馬參戰。說不定阿古柏聲東擊西指南打北哩。”
延孝先鄭重聲明:
“這回不可照舊,孝先定要去的。你看家,高四爺,不必再爭了。”
高克武以為刺傷了親家,情緒馬上低落,心裏沉重,歉疚而懇切地說:
“孝先兄,我的好親家,高四剛才信口開河,完全是衝他倆逗笑開心哩。你切莫記在心裏去啊!高四給你賠不是了。總歸你年長嘛。”高四說至此,當即刹住,生怕再刺激了孝先。
“有啥‘不是’好賠?孝先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多少玩笑都左耳進、右耳出,隻當開心取樂罷了。高四爺,你倒不要多心。孝先自打來馬橋,還未正兒八經地和敵人對過陣哩。黃忠七十二不服老,孝先六十能服老?越上年紀,走馬上陣的機會就越少。越少,就越覺得可惜,不可輕易放過。人老了不能等死,趁身體還強壯,為國為民為家為子孫得幹點正事,力所能及嘛。眼下輪上趕殺外寇,即使疆場捐軀,也在所不辭。親家,延某機會不多,就把機會讓給在下,帶上子弟去拚殺幾場吧,好鋼用在刀刃上,養那麼多兒郎,現時不用,更待何時?我是真心求戰啊!和開玩笑沒一點關係。”
高克一見孝先完全出於一片報國之赤誠,以至爭執出僵局,忙解勸說:
“四哥,孝先兄的赤心義膽,克一領教不淺,爾來三十有二年矣。你切莫多心,就成全他吧。徐頭領,聽了諸葛先生的《出師表》,克一也甩它一句文。見笑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