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難兄難弟聚
自胡裏瘋狂竄犯準噶爾以來,那些零星藏身於偏僻地段的難民陸續被擠壓到馬橋城來。
這一天,同治十三年(1874年)正月初七,延孝先把諸位流落此地的難兄難弟邀請到小學堂裏,吃了一頓手擀的長壽麵,也算難得的一聚。又湊了羊肉燉粉條、酸菜加鹹菜和生蘿卜絲四道小菜,吃著聊著,也算是飄泊不定生活中的難得的一樂。
高克一從高四爺那裏討得一大壇自釀的紅高粱酒,便把聚餐升了格,成了難得的一次酒宴。
延孝先見應邀的中誌剛、火正旺、秦好中、劉福貴、韋光輝、韋國輝、主尚仁、潘龍生、王成龍、紅運來、祖為先、司馬振邊、趙莫能、班永生、支定勝、丁兆新、夏千歲、元布財、張梅生、虞發奮、高克一都給他賞了光,一個不落地乘興而來,便想來幾句開場白,為聚會酒宴開個好頭,助助興。他琢磨了下,舌頭剛要啟動,乜開懷把黃雙杏連拉帶搡推了進來,並亮了嗓子說:
“喂喂,有些兄弟怕是已不認識這位女主人了,她就是名氣大得不得了的雙杏嫂子。”
三十五年來第二次見麵的大多數患難兄弟們,格外好奇格外注意這位久負盛名的生娃婆。
一向潑辣大方的雙杏反倒格外不自在地忸怩起來,不亞於當年被一群生漢子戲耍時的窘態。眾目暌暌下,她把前襟抻了又抻,可總無法掩飾那超大突兀的乳峰,拘謹地向大家施禮說:“諸位伯伯、叔叔好,延黃氏這廂有禮了。”
說罷,情不自禁地又拽了拽衣襟,自我解嘲地說:“不好意思見大家,正奶著娃哩。你看我二十幾個娃奶下來,這奶膀笨戳戳的挺的,放大幾寸的衣襟,都遮它不住。不怪你們笑話,就自個兒也覺得難看。早先乜兄弟見了,糟蹋我誇張說‘人還沒到,奶頭就頂上了’,我還罵他拐張;如今自個兒都有‘人還沒到,奶頭就頂上了’的擔心哩。兄弟們覺得好笑開心,就放開笑吧。反正,三十五年才見第二麵,誰知往後會咋樣。若不是逃難,該好好待承一下大家。而如今,啥也講究不得。借過大年的光,湊合著聚一聚。伯伯叔叔們,將將就就著吃,高高興興地喝吧。我就失陪啦。”
雙杏說罷要走,被乜開懷按在孝先身邊坐下,大大咧咧地說:“喂喂,我們幾個就不說了,早陪得沒遍數了。其他兄弟幾十年見一回,咋能失禮不陪呢?莫承老天爺造世下你就單陪孝先哥不成?你看把那奶膀陪的,叫人見了真能解饞過癮。老乜這輩子沒相了,等下輩子,也娶個嫂子這般罕見的大奶膀陪陪。”
乜開懷的言談舉止引得大夥笑得火爆,開心極了。
雙杏打了乜開懷一把,說:
“去去去,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摟著現在的,盤算著下輩子的,活現現(脫脫)的一副色狼相。”
“嘿,光盤算頂啥用?有人把下輩子、下下輩子陪誰摟誰都已號定啦!”張梅生陰陽怪氣地撩撥道。
隻見雙杏和孝先的臉刷地齊齊紅了,又引發一陣紅火爛漫的歡笑。真是窮開心,窮熱鬧,這哪是顛沛流離的難民心境。
延孝先剛要開口,火正旺頗為費解地問:
“哎呀呀!雙杏嫂子,想當年這麼點大的一個小媳婦,有人擔心你會被壓扁的。咋就生出二十幾個娃來?”
虞發奮不以為然地代答:
“看把你大驚小怪的,肥地遇上了良種,躲都躲不掉。咱親家哥隻要把嫂子那麼美美實實地一挨,準成。這十年征戰誤了好茬口,不知耽擱了多少?若不是這有長沒短的戰亂,還在那世外桃源裏,如今四十幾都擋不住。要不是胡裏逼得孝先哥去四處拚殺,嫂子現今又準是大肚子,保準人沒到,那大肚子就先把你拱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