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徐學功追憶往事,浮想聯翩,評人律己,反反複複,以至失眠。其中不乏諸多動情之處,致使淚眼不幹。但他心雖煩,卻誌彌堅,不長籲,不短歎,堅持我行我素,膽氣禦高寒。
再說守敵頭目馬全,先投妥明,後降阿古柏,自封帥以來,盡享人間榮華富貴。他原本烏魯木齊直隸州州衙皂役,由班頭混到帥爺的份兒上,確屬不易。眼下局勢危急,他怎能甘心放棄!他自知幾十年作惡多端,即使歸降,也難免身首異處。為此,他是堅決不歸順的。為今之計,死守沒有生路,活逃興許還有一線生機。於是,他也選擇了拚死突圍這條道,力爭保全一條狗命。
哪個時代,哪個人群都難免這樣:誠實的拚命幹,置個人勞苦、生死於度外,不可避免地養育並保佑著一批奸滑偷生之輩,任其遙逍自在。
此刻,南城西隅一座大院裏,馬全正和一幫臭氣相投的阿古柏死黨、殺人掠貨的慣匪、遊手好閑的潑皮無賴、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大吃大喝,把城內僅有的一點點肉食吃光喝光,然後一走了之。
馬全憑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反對歸順,煽動突圍。經過一番造謠蠱惑之後,終於組織起一支百餘人的敢死突擊隊,裝備了好馬快刀和洋槍。在炮火紛飛、守城將士拚命之際,他們則吃好喝足,躲在炮火不及的大院裏養精蓄銳。
此時的金順全無侵擾來犯之憂,抱著絕對勝利的心態,坐等守城阿匪繳械開城。
狡猾的馬全極力慫恿欲隨他突圍的頑匪從城北突圍。當城北廝殺成堆時,他率百餘馬隊,從城南放下活動木橋,潛逃而去。這是光緒二年(1876年)九月二十日發生的事。
馬全的出逃驚醒了盲目自信的金順,他慌忙召集隊伍,欲追殺逃敵。可惜為時已晚,馬全已西逃二十餘裏。
金順尚知亡羊補牢,遺憾不已地說:
“層層被圍的頑匪,咋的就給跑了!徐統領,還是由你去追。能招撫則招撫,快去。”
徐學功明知為時已晚,飛出去的鳥兒,豈有返回樊籠之理!可自己被收編,軍令如山,隻能服從,盡力而為吧。
望著徐學功率輕騎尾追的背影,金順始有那麼一點點悔悟:早若采納了徐學功的招撫意見,城早破了,不至於叫敵匪一批又一批地逃竄,以至屢屢亡羊,回回補牢,均為馬後炮。致使無為地傷亡那麼多將士,並延誤了大軍南征的時限。時已秋末,看來乘秋爽馬肥征南已不可能,隻能待來年。
且說馬全,見後無追兵,如從籠中飛出的鳥兒,好生歡喜。但也不敢有絲毫鬆懈,隻顧趕路。逃至安集海,坐騎實在跑不動了,隻得放馬養人。這地段依山傍水,可謂地勢險要,離喀喇沙爾山口不遠了。如此一想,他才輕鬆起來。
不料,徐學功正是借馬全休息放鬆的工夫追了上來。
馬全大驚,隻說是飛出樊籠的鳥兒,放心了,輕鬆了,誰知獵人又來捕捉了。於是慌忙上馬,再次逃生。尚有一箭之地,徐學功勒住馬韁,大聲呼喚:
“馬全,別跑了,繳械不殺。”
馬全聽得清清楚楚,隻是不應,幹脆躲在岸邊的大石頭後麵,硬是不出來。
徐學功隻得邊喊邊一步步逼近。
馬全一夥一齊扣動扳機,振武營的民勇當即倒下幾十個,延子德、延子全也未能幸免。
徐學功聞風滾下戰馬,提刀匍匐前進,他的民勇沒有一個後退的。
正值兩方對峙時,山裏的土爾扈特部落出動了,善射的蒙古同胞隔河放箭,立時把馬全一夥擠壓在一片窪地裏,兩麵受製,以至無路可逃。
徐學功見形勢對馬全極為不利,提刀一躍而上,短兵相接,馬全一夥的洋槍無法施展,拚短兵器又非自己長處。隻見學功、子達、子華一幫民勇刀花飛舞,血濺征衣。
馬全自知不是對手,索性棄馬提槍,帶上心腹,欲涉水衝過河去。
延子華搶先衝了過去,橫刀攔住去路,被馬全洋槍擊倒。
延子達急了,怕馬全逃脫,忙解下馬鞍上的套索,一套拋將過去,把馬全套個正著。
延子富施出上好輕功,縱身一躍,手起刀落,當下為其兄報了血仇。然後從水中抱起子華時,已麵無血色。
此刻,敵群中有人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