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黛芬妮婚紗攝影是江京數一數二的影樓,生意總是爆棚,隻有非周末工作日,影樓裏才不會讓顧客覺得逼仄。岑姍姍特意調休到周二,希望整個拍攝過程可以輕鬆流暢,不會有上前線下火海的感覺。

事與願違,人還是那麼多。休息室裏,一眼望去,上完妝的新娘新郎,如白山黑水,或者,白天鵝和黑烏鴉。現代人結婚離婚,不講質量,隻講數量,也正因此婚紗攝影的生意始終那麼好。和岑姍姍一起上班的一位護士,三十剛出頭,就已經拍過三次婚紗照了。

想到這兒,岑姍姍下意識地瞅向未婚夫,這位老兄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休息室裏的一台電視,一場世界杯比賽的重播。她好像能看見未來的生活:另一場足球賽的畫麵在電視上,老公的雙眼還是那麼直勾勾的,唯一不同之處,是屁股從影樓別扭的人造革靠椅上移到了自家的沙發上。她有些沮喪地結束了對準老公的賞析,開始看周圍的新娘們。她們大概和自己差不多,為結婚的事鞠躬盡瘁,厚厚的粉妝也掩不住憔悴。當然,表麵上看,化了妝、做了頭發(或者戴了假發套)後,新娘們個個趨近於美輪美奐,但她做護士的敏銳觀察力,還是能看出姿色的差別。她比較滿意,自己在這群偽天鵝裏,至少是個中上等,粉妝和胭脂為她略平扁的臉龐增加了立體感,顯得更優雅更明豔。

她最羨慕的,還是那些天然素顏就優雅明豔的女孩,護校和醫院裏,總有那麼幾位卓爾不群的,不過今天的這間天鵝飼養場裏好像還是缺乏明星,大概那些佼佼者都在做二奶……也不盡然,那裏就有一位,看上去比大多數天鵝更年輕,短發、美腿,還沒有上妝,卻已經吸引了無數道準新郎們強抑不住的目光;那女孩明眸顧盼,好像在找什麼人,又好像迷失在了茫茫無際的天鵝湖。即便臉上掛著那迷失的神色,她仍帶著一種出塵的氣質,倒把這一眾全副武裝到每一根頭發的新娘襯得俗豔。

忽然,岑姍姍覺得這女孩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她敢肯定自己從未見過她。

岑姍姍更想不到,那高挑的女孩和一位領座員交談了兩句後,徑直走到自己麵前。謝天謝地,準老公的目光還膠在電視裏那隻沒頭沒腦的皮球上。

“請問,您是岑姍姍嗎?”

似曾相識感更重了,不知為什麼,岑姍姍有些警惕起來。“我是。你是哪位?”

那女孩環顧了四周,看上去比岑姍姍更警惕,她湊近了點,似乎想壓低了聲音說話,但休息室裏三台電視同時在發威,其中還有一台在放陳奕迅的演唱會,所以她完全可以用正常的音量說話:“我叫那蘭,我是個江大的學生……”

岑姍姍覺得平衡了些,青春無敵,勞累的自己和大學生鬥豔,這比賽沒開始,就該認輸了。

“我有幾個小小的問題,要麻煩問您一下,不會占用太多時間……輪到您拍照的時候,我一定不會打擾。”

岑姍姍剛拍完一組傳統服裝的,知道下一輪的白婚紗照至少要再等半小時,點頭說:“什麼問題?”她不是沒有遇見過類似情況,在醫院門口的超市、在醫院附近的公園,也會有陌生人來和她打招呼,經常是病人家屬,向她了解病情以及如何疏通主管的醫生。

“大概三、四年前,您給一個叫秦淮的人做過家庭護理,臨時照料一個有精神障礙的女孩子,還因此受了傷……”

“你是警察嗎?”岑姍姍又警惕起來,畫得細細的眉毛幾乎要聚成一條長線。

“不是,我真的隻是個學生。”

“那你為什麼要問那件事情?”岑姍姍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

“我的一個朋友,一個女孩子,前不久去世了,我覺得,她的死……”

“寧雨欣?”

那蘭啞然,默默點頭,怔怔望著岑姍姍:她怎麼知道我要問的是寧雨欣?

岑姍姍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神情:“你覺得她的死,和那天晚上我們看到的情形有關?和那個出了好幾具屍體的案子有關?”

“五具屍體。”

“對,五具屍體。”岑姍姍深吸口氣,狠狠地眨了眨眼,仿佛要將眼前的幽靈驅趕走。“正巧,你來了,我心裏正犯怵呢……大概兩個星期……應該至少三個星期了,三個星期前,寧雨欣找到我,要問我幾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