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寶組”加強了訓練的頻率,隔天就要聚一次,逐漸往昭陽湖深處試潛。在畢小洲和解炯的指點下,那蘭的潛水技能穩步提升。

當然,她知道,畢小洲並沒有過分謙虛,他們的潛水經驗遠不如秦淮。秦淮,這個可惡的名字,她的潛水啟蒙。

也許是因為每次潛水,秦淮的陰影都會悠悠蕩蕩地遮過來;也許是因為白天“喬裝打扮”去學校補了一星期的課,腦子幾乎要被裝爆,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那蘭鬼使神差地來到了綠塢世家的那個小停車場旁。

那輛奧德賽不知道是不是還在修車鋪裏,至少那蘭沒看見。車去,她的心裏也空落落的。

我為什麼又來到這兒呢?那蘭知道,她隻是想舊地重遊,隻是想遊泳。高強度的潛水訓練,整天泡在水裏,但不能替代遊泳。

鄧瀟的居住小區中也有遊泳池,但那蘭從未涉足。她雖然如公主般住著,但那兒不屬於她。

白日裏,豪宅中無論多靜謐,那蘭都不能定下心來整理思緒,還是因為,那兒不屬於她。她感覺,隻有獨浸湖水,才能澄澈了心境,自己和自己談判,將恩怨一一化開。

出門前就已經穿好了泳衣,那蘭從運動包中取出秦淮送她的那套潛水服,套上,不知為什麼,眼睛已經有點濕潤。快下水吧,淚水會溶在水裏,思念會溶在水裏。她恨自己,不知不覺,居然就陷得那麼深,但還是阻止不了,縱身入水。

皎皎明月光,灑在一麵湖水上,暗暗的銀灰色,間或有一條修長手臂,劃出美麗的弧線、無奈的弧線、不知所終的弧線,激起低淺的浪花,不是洶湧澎湃的悲傷泛溢,而是一唱三歎的沉吟。

為什麼?他這麼做是為什麼?

時隔多日,那蘭還是想不明白秦淮的突變是由何而生。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如此念念不忘。在那晚之前,他們是戀人嗎?他們愛著對方嗎?他們有什麼諾言需要恪守嗎?

她遊的還是同樣的路線,目標是同樣的無情的小島,但隻有她一個人在重複這路線,形單影隻。

寂靜的湖麵,水花的飛濺,卡路裏的劇烈燃燒,這不是深思熟慮或者縱容情感糾結的最佳環境,但那蘭還是堅持,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有一片清醒的頭腦。她在思考,又沒有在思考,她在逐漸遺忘,又無法遺忘,一個完美的、兩忘兩難的境界。不知什麼時候,她停止了劃水,讓全身放鬆舒展,懶懶地躺在水麵上,望著明月稀星,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她在水裏,都在想很多很多事,又什麼都沒在想。

不同的是,釋迦牟尼的眼中一定沒有淚。

為什麼,水波震動有些強烈起來?難道是自己哭泣時身體的震蕩?

一片陰雲遮住了大半邊的月亮,而當那蘭覺得水下有人的時候,已經晚了。

“那蘭?真的是你?”

是誰?難道真的是他?夢與現實,原來也可以離得這麼近。

即便在微弱的月光下,那蘭也看得真切,那雙熟悉的充滿關愛的眼睛。是秦淮。

謝天謝地,四目相交的時候,淚水沒有落下。她扭過頭,讓屏息的專注,轉移走起伏不定的情緒。

我有我的尊嚴。

秦淮又問:“你怎麼一個人深夜到這裏來遊泳?”

男人是不是都喜歡明知故問?那蘭不言。秦淮輕撫那蘭肩頭,那蘭心頭一亂,猛地掙脫。

我有我的尊嚴。

“離開你,是不希望你受傷害。”秦淮說。

好聽的句子,用到你的假懸疑、真言情小說裏去吧。那蘭開始踩水,一寸寸從秦淮身邊離開。

“你怎麼不說話?”秦淮終於發現那蘭的緘默。

那蘭自己清楚,如果開始和他交談,就是一塊石頭上摔兩次。她和所有聰明女孩一樣,對受傷很敏感。

秦淮張張嘴,似乎要追問,一陣劃水的響動過後,又有一個人遊過來,壯大身材,停下來後,驚訝地叫:“那蘭!這不是那蘭嘛!”

是方文東。

那蘭向方文東揮揮手,反倒覺得更親切。

方文東也不木訥,看出秦淮和那蘭之間的尷尬,笑著說:“巧了,大家正好都有心情來遊泳!”

不遠處忽然一陣馬達聲,一條白色小艇從湖心島方向,踏著月色馳來。而且,那小遊艇似乎知道他們在什麼方位,航線筆直,船頭刺眼地亮著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