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安曉立刻又睜開了眼。除非視覺暫留了整整一年,怎麼會有人?手電光雖然沒有再照向橫梁,但屋裏已經有足夠的光線,依稀可以看出,整個小屋裏,隻有她安曉一個人。
她隻看見自己一個人。
為了證實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她還是緩緩將手電光移到橫梁下。橫梁下是一團虛空。
想想很可笑,自己既然是來“探望”石薇,希望死去的好朋友“告訴”自己上吊的真相,偏偏又怕看見“異物”,還有比我更葉公好龍的嗎?
她再次將手電光移開。
就在光亮消失的刹那,她又看見了垂在橫梁下的女屍!
安曉本能地退到了黑氈門簾前,一時間幾乎忘了如何呼吸!
吊著的那具屍體,過肩的長發,黃色的羽絨服,細腳的牛仔褲,細長筒帶花邊的皮靴,明顯是女人的裝束。
“小薇……”安曉喃喃地隻說出了這兩個字。
可是,石薇上吊時,穿的是洋紅色的羽絨服,黑色的皮裙。
而這樣的一個身影,就在安曉麵前!不是吊著的那具黃色羽絨服的屍體,而是站在安曉麵前。洋紅色的羽絨服,黑色的皮裙。
那傳說果然是真的!
“小薇……”事到臨頭,安曉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噓……”石薇讓安曉噤聲。石薇的聲音似乎從遙遠處傳來,帶著強烈的不真實感。安曉這才更看清了些,石薇的頭,微微前傾,一頭烏黑長發,遮住了幾乎所有的臉麵。
和去年吊在橫梁上的時候一模一樣。
“小薇,告訴我,你究竟是……是怎樣的,我最近……”安曉想好好解釋一下,讓石薇不覺得自己的到來那麼突兀。可是,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喉嚨口一緊,她窒息了。
手電筒滾落在地。
石薇終於開口了:“我等了你好久……”緩緩揚起了臉。
驚詫、恐懼、窒息,安曉覺得雙目幾乎要脫離眼眶。她的雙腳,正離開地麵,緩緩上升。
在驚懼下低頭,安曉隻看見地上的手電餘光照著自己的雙腿,細腳牛仔褲和長筒花邊的皮靴。在她意識存在的最後一刻,安曉突然想到,自己穿的是黃色的羽絨服。
“小嶽!小嶽!寶貝,你聽見了嗎?”婦人哭叫著,因為努力壓低著聲音,聽上去更像哮喘病人發作時的痛苦呼吸。
“叫有什麼用!”焦曙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開始撕身上的襯衫,“還有心跳,還有呼吸,不會有大問題的。趕快給他包紮一下!”他也壓低著聲音,雖然是寬心的話,話音卻微微顫抖。
躺在地上的是焦曙和佟昱琳的十六歲兒子焦俊嶽。焦曙沒說錯,兒子還有氣,一口氣。他連咬帶撕,扯下一片襯衫,然後開始在兒子的頭臉摸索——閣樓裏沒有電,一場大風雪,不但是閣樓,整個別墅裏都斷了電。焦曙摸到了一片血肉模糊,是臉?是脖頸?是肩膀?兒子的傷,比他想象得還重。
“小姑和大毛……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焦曙開始徒勞地在黑暗中給兒子包紮,但他能感覺,血立刻就浸濕了襯衫布。他的提問,不過是讓老婆分一下心神,不要繼續哭哭啼啼,不要把殺手招來。
佟昱琳說:“剛才上樓的時候好像聽到門響,他們大概逃出屋子了。”
“胡鬧,”焦曙歎道,“這麼大的風雪,這麼冷的天,逃出去,還不是死路一條!”
“我們……我們這裏……難道就安全嗎?”老婆的眼光,一定正望向閣樓的小門。
“這門已經鎖嚴實了。”焦曙隻能點到為止。
“鎖嚴實了,他們就進不來了嗎?”佟昱琳在關鍵的時候,好像永遠是個悲觀主義者。
焦曙將聲音壓得更低,也更嚴厲,“所以,我們就不要再廢話了!不要把他們引過來!也許,如果我們運氣好,他們出去追上小姑和大毛以後,就走了,我們等到天亮,什麼都好辦。”
樓外是一陣陣狼嚎般的風吼。佟昱琳覺得自己聽見外麵傳來幾聲慘叫,是小姑和大毛遇難了嗎?小姑和大毛的悲慘就是我們的好運嗎?是慘叫,還是淒厲風聲?等到天亮,什麼都好辦嗎?
佟昱琳住嘴後,閣樓裏是無限的死寂。
兒子的生命,在一秒秒逝去。
夫妻二人的生命,在一秒秒煎熬。
許久後,閣樓內外仍是一片寂靜,仿佛被襲擊的恐怖已經遠離了這雪林裏的木屋別墅。焦曙和佟昱琳此刻的心裏,是同一個想法:也許,我們真的走運,危險已經過去。
而就在這時,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一步一步,一階一階,走上閣樓。
佟昱琳捂住了嘴,欲呼無聲。
數秒鍾後,閣樓裏傳來了一陣陣慘呼。掙紮聲,軀體倒地聲。
最終,木屋又歸於寧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