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生看著那蘭雙眼下的黑圈,歉聲說:“昨晚沒睡好?因為米治文那個字?”從米治文提起那蘭的名字起,他就覺得將那蘭卷入這舊案的調查極為不妥,偏偏又別無選擇。

那蘭搖頭:“不是,完全不是。”她很想說,我收到了秦淮的電話。如果巴渝生再關切地問一句,她真的會講出來。但這時另一位叫王彤的警官走進巴渝生的辦公室,回手帶上了門,講述煩惱實情的機會稍縱即逝。

“我們局的技術人員也暫時拿那個字沒什麼辦法,”巴渝生很快進入正題,“我們去請教了國內幾位古文字專家,想法理論倒有不少,但莫衷一是,也看不出和斷指案是否相關,今後幾天裏我們會有針對性地探索一下。”

那蘭說:“我也隻好讓米大師失望了,我除了可以進一步確定他精神病症狀很嚴重,也沒有想出來那個字怎麼可以帶我們找到斷指案的第一位受害者。”不知為什麼,提到精神病症狀,她又想起了秦淮的那個無言電話。他想幹什麼?有精神異常嗎?還是想把我折磨成神經衰弱?

王彤將一個文件夾交給了巴渝生,說:“資料都在這裏了,我又仔細檢查過一遍,沒有任何問題。”

巴渝生正欲開口,卻發現了那蘭目光中的茫然,等了一小會兒,他輕輕叫了聲:“那蘭。”那蘭怔了怔,知道自己在走神,咬著嘴唇嘟囔說:“抱歉,我神遊回來了。”

“我想請你拿著米治文寫的那個字,去見一個人。至於他是誰,我先給你講個真實的案例吧。記不記得‘五屍案’結束後,我報告都沒寫完,又投入一個轟動的大案裏?”

那蘭想了片刻:“那時候我回老家休息了兩周……想起來了,‘萬築集團’的一位高層,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割腕自殺。”

“死者的太太一口咬定他不是自殺,但又沒有別的證據;乍一看,這位夫人的可信度並不高,信息量也成問題。”

那蘭完全想起來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老公包養了至少三位小三……四、五……無窮盡也。”

“現場沒有任何搏鬥掙紮的跡象,但有一封短短的絕命書,說自己盜用公司款項炒房炒地用力過猛,欠資過多,已到了無法周轉的境地,愧對集團老總和員工雲雲。信是手寫親筆信,筆跡專家驗對無誤,信尾甚至蓋了他的印章。這印章一直鎖在他家中保險櫃裏,連死者的太太也沒辦法拿到,這更證實了自殺的真實性。”

那蘭想了想說:“無論是正確的筆跡,還是獨一無二的印章,都不能完全說明自殺。死者可能是在高壓逼迫下做了這些違心的事。”

“不能排除,但也無法往謀殺上立案。我也正是存著這份懷疑,遲遲沒有將這個案子作為自殺來定論。”

那蘭又想起了一些細節:“聽說,你因此受到不少壓力——萬築集團手眼通天,他們希望盡快以自殺結案,減少負麵影響和更多的牽連。”

巴渝生不置可否,看一眼那蘭,目光仿佛在問:“這又是聽了誰的閑言碎語?”嘴上說:“大家都知道我的臭毛病,不會輕易讓一件存有疑問的案子草草了結,所以局裏上下也奈何我不得。長話短說吧,就在案件線索逐漸稀少的時候,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不是email,不是短信,而是一封手寫的信件。發信人說,他是位愛鑽研的人,一直敬重江京警方的出色工作,從媒體上聽說萬築老總自殺謎案和筆跡、印章有關,願為破案貢獻一些技術力量。”

“我帶著那封遺書,找到了神秘的誌願者。他對這封信做了兩個小時的分析後,我就信心十足地將此案作為謀殺案來重點處理,同時有了嫌疑犯的目標。後來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那蘭點頭稱奇:“你們揪出了一家利用萬築集團和這位老總洗錢的非法集資公司,好像是叫……旺江置業的,對不對?他們將所有資金撤離江京、逃亡新西蘭前,將這位老總滅口。信是在脅迫下寫的——老總有一個太太、兩個孩子、三個情婦,需要以自己生命擔待的太多,隻好照做了。你揭秘吧,絕命書裏有什麼樣的線索?”

巴渝生微笑說:“先讓我誇一句,這個人的確是奇才。”

“認識你這麼久,頭一次聽你誇人奇才,那人一定是奇才。”那蘭不得不承認,此刻自己的好奇心膨脹。

“他拿過那封絕命書,說,可能要把你晾一陣子了,然後低頭一字一字地讀。當然,這樣的細讀,我們局裏的技術人員也做了,隻是沒發現任何蹊蹺。然後他把那張紙豎起來、上下翻轉過來反著讀,最後,又拿出一根木尺,橫的、豎的、斜向的,遮住一部分的字來讀。過了很久,他終於抬起頭說:‘你手裏是一樁謀殺命案,嫌疑犯也有了。’他用鉛筆,在絕命信的第一行裏圈了一個‘我’字,然後在第二行,‘我’字的斜下方,圈了一個‘被’字;第三行,在那個‘被’字的斜下方,圈出一個‘害’字。”巴渝生抬眼看那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