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治文第一次強奸未遂的作案是在二十八年前,當事人名叫崔愈紅,紅顏薄命,四十不到就因為乳腺癌去世了。二十二年前的一位受害人李靜在案發後不久出國留學,後來在美國定居,和傷心之地絕緣。十七年前的受害人巫寧,出事後抑鬱了數年,最終還是沒有走出來,自殺身亡。這些都是楚懷山獲得的資料,除了董珮綸外,還有兩位受害者,實在是查不到了。那蘭直接找楚懷山幫忙,是因為想避免和金碩過多接觸,每讓金碩“批準”一次,感覺就是欠了他一次人情,多一分下次去北京還債的壓力。

“怎麼查到的?”那蘭在微信裏問。

楚懷山:“新江晚報記者。”

那蘭:“我以為你從來不出門的,怎麼認識的記者?”

楚懷山:“我為公安部門效勞,有時也為記者效勞。”

那蘭這才想起,他是高人,能者多勞。

楚懷山:“那幾起案子,新江晚報都有報道,有受害者記錄。”

那蘭:“如果大巴在,就不需要麻煩你。”

楚懷山:“不麻煩,祝你調查順利。”

可供調查的隻有自殺的巫寧,楚懷山將她父母的聯係方式發給了那蘭。那蘭對著電腦發了陣呆,說是發呆,腦子裏其實滿滿的,該怎麼和巫寧的父母聯係呢?說什麼呢?提到巫寧,他們的心會有多痛?我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都因為米治文的一句話,血巾斷指案,會繼續下去。

霧鎖江京了一天,黃昏時已如深夜。那蘭翻出口罩戴上,走入毒霾之中。

她沒有事先打電話給巫寧父母,生怕被一口回絕後再沒有交談的機會,她更是不願當著兩位老人的麵提起必定令他們傷心的話題,偏偏她要問的事,還是當麵談更有把握。

開門的是巫寧的母親。那蘭全然是陌生人,但她的容貌裝束,不會引起過高的警惕,巫寧的母親衣著樸實,麵容祥和,大方地問:“姑娘你找誰啊?”

那蘭看著老人慈祥的臉,忽然不忍開口去攪亂她的心境,當時就想找個借口說敲錯了門,誰知老人順手打開了走廊的燈,輕聲驚呼:“你不是幫著警察破案的那個研究生嗎?”

“五屍案”後,那蘭的確上過江京當地的新聞,之後她在江大就有點“無地自容”的感覺,走到哪兒都有耳語和異樣目光。萬沒想到今天在一個陌生的小區被一個陌生的老人認出來。巫母湊上前將那蘭又仔細端詳過,說:“真是你,我認人準,錯不了……”她似乎想明白了什麼,臉色微變,“你不會是來……”

那蘭想,這倒好,省去了不少自我介紹,老人家已猜到了幾分。

“我是那蘭,”那蘭猶豫著,“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問問巫寧的一些事。”

“那得讓你失望了。”巫母一歎。

那蘭心一沉,閉門羹這麼快就熬好了?

“阿姨,我隻是……”

“我不是要趕你走,隻是想說你可能想岔了,寧寧的確是輕生,她得抑鬱症好一陣子了,我磨碎了嘴皮子,怎麼都勸不好。”巫母再一歎,開始用袖子抹淚。她招呼那蘭進屋坐,嘴裏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蘭走進門,很快將門帶上,生怕樓外更多的毒霧飄進來。

“我實在不願意提寧寧的事讓您難受,但這和另一個案子有關。”

巫母怔了怔,她顯然是個思維活躍的老人,隨即若有所悟地點頭、然後搖頭:“你是說那個老變態?”她聯想到了米治文。

那蘭說:“如果您不方便談他……”

“沒有什麼不方便的,他是個老變態,精神病人,寧寧命不好,撞見了這麼個人。”巫母的臉上又掛上淚水。

那蘭再次想住口,但硬著頭皮問:“您說‘撞見’,是怎麼個‘撞見’呢?我所了解的案情記錄是,寧寧在財經大學讀大三,在社團活動裏認識了米治文,看上去有些隨機的事件。”那蘭大概是天下最後一個相信隨機事件的人。

可是命運弄人的時候,又有多少次是按照科學規律行事?

巫母反問:“你還知道多少寧寧的事兒?”

“基本上就這些了,”那蘭的確背完了楚懷山查來的所有資料,“噢,還有一個,很早前的一條新聞裏提到過,寧寧的同學回憶說,她生前是文藝積極分子,在學校裏唱歌跳舞樣樣都行。”

“她還會彈民樂器,古琴、古箏、琵琶,都會幾下。”巫母淡淡地說。

那蘭終於發現了其中的聯係,她說:“米治文會彈古樂器。”她也是聽說,古琴古箏彈法上相似,一通皆通。

“不但會彈,而且彈得特別棒。”巫母長吸了一口氣,“所以他成了寧寧的古琴老師。”

又是條不為人知的線索,和董珮綸的經曆如出一轍。

那蘭說:“他果然卑鄙,以教琴之便,做下作的事。”

巫母沉默了一陣,說:“怎麼說呢,那家夥是挺變態的,但是,這事兒我們一直沒跟別人說,今兒破天荒告訴你吧,寧寧也是鬼迷心竅,那一陣,竟然……竟然喜歡上了米治文!”

如花年紀的巫寧對已過中年的猥瑣男米治文產生了好感,然後又被米治文強暴未遂?這是什麼樣的發展邏輯?那蘭想起米治文的精神病曆,他聲稱那些受害者和他產生了某種心靈上的互動,甚至是明顯的戀人關係,初讀時隻當是瘋人瘋語,如果巫母所言不虛,米治文竟然是在說實話?

她幾乎可以聽見米治文不屑的冷笑: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你難道不是憑著我靈感裏得來的字,找到了倪鳳英的屍骨?

那麼董珮綸呢?莫非也是相同的故事?!

想到冰雪聰明氣質如仙的董珮綸喜歡上惡魔附體的米治文,那蘭急忙忙戴上口罩,仿佛自己的意識已經被漫天毒霧侵襲到辨不清黑白。

但米治文為什麼要殘害那些已經對他心有所屬的女孩?為什麼要殘害他自稱已“兩情相悅”的人?

米治文,要怎樣看清你全部的麵貌?

那蘭在地鐵裏給楚懷山發去幾條短信:越來越覺得米治文不是斷指案的凶手,越來越覺得米治文這個人神秘莫測;他怎麼會知道受害者屍骨的下落,如果他不是神仙,那就一定是別人告訴他的,所以最關鍵還是盡快找到遊離在外的殺手;雖然不知道米治文何時結識那個人,但斷指案持續了三十年,兩人有可能是老交情;要了解米治文身世,順藤摸瓜,才能揪出他的那個“老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