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3)

進到馬姑娘家中,直到親眼見到了並確認是她後,我才知道她的眼睛的確有問題,並且不是一點兩點的問題,而是很多很大的問題。一句話,她長著眼睛就跟沒長眼睛似的--原來她是一個天生的青光眼!所謂青光眼,就是從外表粗略地看,眼睛與常人一樣睜著鼓著沒有什麼區別,但眼珠不會轉動,看不見任何東西,說白了,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瞎子。

我當時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似地呆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姑娘對我的到來顯然十分高興,她父親、哥哥、姐姐也高興,張羅著讓我坐,端茶倒水的十分熱情,又問我抽不抽煙。我隻是悶著個頭不做聲,張婆說:“人家問你呢。”我像吃了銃藥似的回道:“問我?問我什麼?”“問你抽不抽煙。”“不抽。”說了這麼一句,總覺得人家對我寄予無限的期望,不能太讓這一家子掃興了,就硬撐著嗯嗯啊啊地應酬一番。

既然是衝著馬姑娘來的,我得好好地將她觀光打量一番,哪怕她是一個瞎子也罷,能不能成最後的決定權在我,與多看少看是沒有半點關係的。我仔細地打量著,發現馬姑娘的確生得眉清目秀,細皮白肉,十分中看。她身材也好,不粗不細,不高不矮。最讓我感到驚奇的是,她在屋內做這做那,行動自如,竟無半點障礙,跟一個長著圓圓大眼的姑娘沒有什麼區別。後來我才知道,青光眼能感知一定的光線與光度,在一個相當熟悉的環境裏,並不影響走路做事。

唉,馬姑娘呀馬姑娘,你要不是生著一對青光眼該有多好啊!

轉念一想,這也是不可能的事,就像我時常暗自感歎的那樣,要是我背不駝該有多好啊。要是我的背不駝,人生故事就得全部重寫;要是馬姑娘眼不瞎,早就是補鍋佬的扁擔--兩頭翹了,還有我的份嗎?

老天爺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無法假設,咱們唯一的選擇,隻有麵對現實並接受現實。

很快地,一頓飯菜就做好了。我隻得勉強上桌,勉強端起碗筷。可吃了小半碗,就感到心頭有什麼東西堵得慌,怎麼也吃不下去了,隻得將碗放下。馬姑娘,還有她的家人都驚奇地問我怎麼隻吃這麼一點點?張婆在一旁為我打圓場道:“駝哥個子矮,胸前凹進去那麼一大塊,沒有肚子裝呀。”“哦,原來是這麼回事。”他們將眼睛緊盯我的胸部,覺得張婆說的有道理。隻有馬姑娘看不見,她就說道:“飯量小,好呀,可以節約口糧呢。”張婆趕緊道:“駝哥,你瞧,馬幺姐多麼地懂得勤儉持家呀,這樣的好姑娘,就是打起燈籠都難找得很啊。”

總算熬到告辭離去的時候了,我朝帶去的一大包糕點望了一眼,不由得在心裏說道,唉,隻好委屈你們留在這兒了,就算是我付給馬姑娘的一頓飯錢吧。

回家的路上,我空著兩手,恨不得立即將馬家洲村甩在腦後,不由得快步如飛。

輪到張婆在後麵緊追慢趕了,她氣喘如牛地在後一個勁地嚷道:“哎,駝哥,慢點,你慢點唦!”她嚷了一遍又一遍,我隻得放慢腳步等等她。張婆追到我身邊,顧不得喘氣,開始一個勁地施展她的嘴皮子功夫:“駝哥,老子看你蠻不高興呢是不是?”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反正我駝哥是啞巴吃湯元--心中有數,隻顧悶頭走路,免得跟她磨嘴巴皮子白費勁。

“駝哥呀,”張婆一會兒跑到我身邊,一會兒跟在我身後,一個勁地開導說,“你好象瞧不起人家馬姑娘呀,要老子說呀,人家馬姑娘要是眼睛看得見,不一定瞧得起你呢。你呀,也不拉一泡稀屎照一照,一個歪把扭頸的駝子呢!就跟咱們村頭的那顆歪脖子柳樹差不多,那顆柳樹你該見著了吧,不是這裏粗就那裏細,不是上麵彎就是下麵拐,看了那棵歪柳樹就不需要看你了。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你蠻偉大,啊?人家姑娘哪點配不上你?她模樣周正,細皮嫩肉,身材勻稱,哪點對不住你?她能幹持家,你在外麵跑,她在屋裏跟你做飯洗衣,打洗腳水,暖被窩陪你睡覺,讓你體會一個女人的溫情與柔情,還跟你生一個跟她一樣模樣周正、跟你一樣腦袋瓜子聰明的胖兒子,嘖嘖嘖,隻要一想呀,都美死你呢!你也看見她了,老子跟你沒說什麼假話吧?就眼睛有點問題,那也算不得什麼原則性的大問題嘛,有什麼了不得的?啊?唉,駝哥,你倒是跟老子說話呀……”

說實話,張婆一番話還說得我心動呢,要是不第一眼見到馬姑娘時下了決定,我真擔心堅持不住要舉手投降,向她表態答應下一步的日程安排,搞什麼相親“看人家”,定親“發八字”了。

但我立場堅定,始終頑強地抵禦著張婆這個魔鬼的騷擾與侵襲。我說張婆呀,我跟馬姑娘結婚要是生下個長得跟我一樣駝背,跟她一樣眼瞎的兒子該怎麼辦啊?張婆一愣,馬上將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說,不會的,不可能的,怎麼會這樣巧呢?我說無巧不成書,不怕一萬,就怕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