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力是不行了,可腦袋瓜子還好使,我發現記憶力跟使用腦袋瓜子原來可以毫不相幹,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怪事。一些原詞原句記不住,我就隻記一個大概,然後臨時發揮就是了。反正又沒有哪個來考我,跟我較真校對,能起一個自娛自樂的作用,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將兩本說書記到了一定的火候,我將家中唯一的臉盆放在桌上當鼓用,隨便找兩根棍子作鼓槌,關上大門,在昏暗的油燈下將臉盆敲得叮叮咚咚響個不休。一邊敲,一邊回想、揣摩高大俠當夜的情景,哼哼呀呀地又說又唱。
敲了兩天,一個人正入神地敲著唱著呢,突然聽見了咚咚的敲門聲。我一愣,就想是不是將臉盆給敲壞了,怎麼發出悶悶的嗵嗵聲來呢?
舞動棍子的雙手頓時停在空中,又是嗵嗵嗵地響,並伴以說話的聲音:“駝哥,你一個人在家做麼事呀?”我隻得走上前去打開大門說:“一個人卵屌精光地窮作樂呢。”“看看熱鬧,看看熱鬧,”說著,硬是湧進來了兩個年紀跟我不相上下的聽眾。
談講了幾句,他們就說:“你繼續搞你的什麼名堂唦,讓我們聽一聽,看有不有味。”“那我就不管你們了。”這樣地說了一句,我就從頭開始說起來,記不住的就停一停,翻翻擱在一旁備著的高大俠善本。那兩人越聽越有味,竟聽得不願走了,自己搬個凳子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我一個人熱之鬧之地講了兩個多小時,搞得口幹舌燥,然後將棍子一放,臉盆往上一翻,宣布告一段落。沒想到那兩人竟舍不得走,還要我往下講,我說老子明天還要起早給人家剃頭呢,時間搞晚了怎麼爬得起來?老子不剃頭你們又不給我飯吃。於是,他們就問我明天是不是一個人還要接著講,我說明天晚上飯一吃,鬼事都沒有,當然接著講。那兩人走時說,那我們就明天晚上再來聽吧。
第二天晚上,他們不僅自己來了,又帶了兩個夥伴。
第三天,那兩個新來的夥伴又邀了更新的夥伴當聽眾。
時間一長,沒想到本來自娛自樂的說書竟吸引了差不多一個生產隊的男女老少,每天晚上屋裏都是坐不下的人,用濟濟一堂來形容半點也不誇張。
三個月還不到,高大俠的兩本說書就這樣被我給完全消化掉了。
我恪守信譽,將說書本子如期還給高大俠。這回去時沒有搞到狗肉,就買了兩條紅尾巴鯉魚作為見麵禮。高大俠收了本子,又進到裏屋,準備搭木梯爬閣樓將它們放回原來的木箱。我得寸進尺、得隴望蜀地說道:“高師傅,還能不能再跟我借兩本看看呀?”高大俠提著右腿正準備往梯子上麵爬,聽我這麼一說,將手上的幾個筆記本拍了拍道:“把它們借給你,老子都有些後悔了呢。”“為什麼?”我問。他說:“你個娘的搞那大的聲勢,以為老子不曉得麼。”哦,原來他嫉妒生氣了呢,我不由得解釋道:“我自娛自樂說著玩呢,他們硬要跑來聽,也不好趕人家走呀,高師傅,你也曉得的,我又沒收人家的錢,更不會有哪個來請我去正兒八經地開講呢。就我這個水平,咳,跟在你後麵提草鞋都不夠格呢。”高大俠說:“幸好你不收錢,暫時也沒得人請你,要是這樣子繼續搞下去,老子還吃不吃飯呀?”見他有幾分生氣了,我趕緊退回堂屋。
惴惴不安地坐了一會,高大俠放好善本從內屋也進了堂屋,我趕緊起身告辭並發誓道:“高師傅,真的謝謝你了,你就放一千個心一萬個心吧,我李治國要是跟你搶生意的不是人!”高大俠見我說得這麼嚴肅認真,就盡量地擠出一點笑說:“跟你說著玩呢,還當真了呀?”在我跨過門檻的一刹那,他突然將那兩條鯉魚甩了過來要我帶回去,“我不吃鯉魚,隻喜歡吃狗肉,哪天要是弄得到狗肉的話,隻要你還記得起我這個不是你師傅的師傅,有多少,我要多少,來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