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來1~4章(1 / 3)

你若來

獻給

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先生

趙蒲花老人

姥姥所在的村子大多是信仰基督教的人。

每天傍晚,夕陽漸逝,黃昏薄暮。在昏暗狹小的屋子裏,老人們聚集在一起,跪在草甸上,緊閉雙眼,禱告聲就不可阻止的蔓延到遠方,吸引的成群結隊的孩子連滾帶爬的擁擠過來,俯下身子,傾聽這溫柔的祈禱。

我那時還是一個孩子。我坐在一旁,我並不說話。

夜闌人靜。我問老人。

“姥姥,主真的存在麼?”

“當然,主當然存在。”

“可是。如果主存在,我們不還是生活在這裏麼。”

“忍受不應得的苦難是一種贖罪。”

夜色溫柔。在昏黃的燈光下,老人就站在那裏,神情憂傷。一首歌像詩一樣從她嘴裏流了出來……

伊薇發現樹在悄悄移動的時候已經是春天,雖然麥子返青的時節早已過去,然而滴雨未下。她第一次進門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父親已經躺在床上了,等到她再進去的時候,看見父親正站在院子的門口。她喊了起來:

“爸爸,樹在移動。”

父親在忙,並沒有理她。她跑過去又喊:

“樹在移動。爸爸。”

許多年前,在黃昏將盡的昏沉時光裏,在陰暗潮濕的屋子裏。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曾以此為引子給一個孩子講述了一個沒玩沒了、永無止息的故事。後來那孩子離開了老人。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得容我想好一會。逝去的已然成為過去,對我來說,一切流逝的如此之快,一切都太匆匆。時光荏苒,在我指尖滑過轉瞬即逝。哎。往事鎏金,而如今追憶起來卻頓感空虛。我茫茫然的覺得遺忘竟已超過了日子流逝的速度。而且光陰俞是消逝,記憶影像愈加模糊。當然那大概還有其他原因,比如孩童記憶尚未健全,或者時間久遠,諸如此類等等。可是那個故事我至今仍然記得,它並未隨著時間流逝逐漸黯淡失色,反而曆經歲月沉澱曆久彌新。然而當時我並未立刻察覺到它和老人講的其他故事有何異樣,像往常那樣將它擱置角落,一度處於遺忘邊緣。然而隨著慢慢長大,我也開始深諳世道。不知從何時起我時常想起它,開始是不經意的,後來變得頻繁。我越來越感到一種寒意從背後襲來,起初並不知曉它的源頭。直到一個寒冷的夜裏,我從夢中驚醒。你知道,人睡意朦朧時,總覺得自己不是活在現世,而好像是在遙遠的地方。可是在我逐漸清醒,一步步往回追溯,回到現世自己的旅途中,我仍然想著這個故事,直到找到自己。我這才意識到它與多年前那個在昏黃燈光下靜靜聽老人講過去的小孩有關。時過境遷,早已物是人非,而我已不複當年模樣。每當因痛苦而慪氣,因長久的處於孤獨之中而絕望的時候,我曾因自閉而幾乎失去了與這個世界的聯係。這時我有必要驚醒夢中自己,在蘇醒刹那,我總是需要這個故事相隨,才不至於迷路,尋回原來的影子。就這樣,我反複甚至有意經曆這一過程,我自認為這一曆程中我在某種程度上瞥見了人性中鮮為人知的側麵。我確實覺得有訴說的必要。坦白說,我也有私心。因為它於我尤為重要,我選擇講訴,於現在,可以生活的心安理得;於將來,如若回首過往,也會覺得欣然。無疑,懷著這種情感生活會讓人產生某種幻覺,就像迄今為止,我仍然覺得自己還在破舊的老屋裏,聽老人講著那沒玩沒了的循環往複的故事,從未離開。我也試圖製造這種夢幻,也許能在無盡的等待中達到共鳴。因為,慢慢你就會發現,逃脫變成救贖,希望與等待纏綿,傾訴從選擇成為必要。

可是該如何講訴呢。多遙遠的往事啊,那時我還是個孩子。故事我是清晰記得的,它已根植於身體,多少失眠的夜裏,它魂牽夢繞,甚至於刻骨銘心。多年來,它經受回憶的反複揣摩已經趨於具象。隻是那畢竟太遙遠了。伊薇是姥姥的姥姥的姥姥。故事世代相傳,時至今日,又在老人嘴裏從新煥發,緩緩流露。其真實性早已無從考證。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懇請諸位相信。

我至今仍然記得,在晚飯後的漫長時光裏,桌上煤油燈流出暗黃的微光。夜色中不時傳來陣陣犬吠,鄰家的貓在屋頂上溫柔叫喚,我知道它是要吃的來了。老人站起來,將饃饃撕碎放進有溫水的廢舊茶碟裏放在門口,又緩緩坐下來。板凳很低,她坐下來要費很大力氣。原來瘦小的身材顯得跟更小了。她將手放在膝蓋上,眼睛望著黑暗的遠方。向我講起了多年以前的往事,一如回到了她姥姥向一個小女孩講述過往的那個熟悉的溫柔傍晚。

我看著眼前的這個老人,滿臉皺紋開始變形顯現苦難的蹤影,眼睛紅潤出現痛苦模樣。她話語中流露出的悲傷在空氣裏環繞蔓延,語氣平和又不容置疑。仿佛僅僅是質疑也褻瀆那些逝去的苦難靈魂。

地上旱的什麼都長不出。連樹都在移動。隻能逃荒。太陽初升,泛著白光。這時洛希村長讓大家稍等。說他寫了關於災情的報告,馬上派人送到嘉文省長那裏去。

信讓伊薇父親捎去。當天下午他就去了省會。等待了一星期之後,一列車隊載著救災的物資趕到了村子,領頭的是一個胡子花白的遊商,告訴大家說過不了多久嘉文省長會來視察災情。但在這些人中伊薇並沒有看見父親的身影。

“我爸爸呢?”她問。

“不知道。”他回答,“可能會和嘉文省長一起回來吧。”

伊薇父親肯定是見到了外麵的花花世界,不願意回來了。我說。

誰知道呢。反正就再也沒見過。老人緩了緩,手掌拂去飄落在膝蓋上的柳絮。

嘉文省長視察的日子臨近了。

終於在夏天一個白雲掩映的上午過來了。隊伍在村中停住,前麵是儀仗隊。中間是一輛轎子,由四個人抬著,轎子門簾由緞子做成,兩側是巴掌大的窗口由細密的白色花紋布料遮掩,嘉文省長通過花紋縫隙看到外麵,但人們卻無法從外麵看到裏麵。再往後是一列尾隨的隊伍。領頭的是位軍人,他下了馬,走到人群麵前,身子稍向前傾,雙手上下煽動,示意大家安靜。

“鄉親們。”他以官員特有的語氣高聲喊道,“嘉文省長今天來慰問大家了。”他這樣說的時候將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轎子。他繼續說:“嘉文省長知道這裏發生了旱災。政府給予了高度的重視。因此,省政府決定修建一條運河緩解旱情。完工後,嘉文省長答應給參與者每人一筆撫恤金。”

之後又有幾個人上去發表了講話,但嘉文省長卻無動於衷,坐在轎子裏遲遲不肯現身。眼看視察接近了尾聲。正當軍人上馬的時候,伊薇突然喊道:“讓我們見見嘉文省長吧。我爸爸去找了他,現在還沒有回來……”

詢問破壞了和諧,影響了視察的圓滿。母親把伊薇拉到後麵說:“他會回來的。”事實上,她爸爸再也沒有回來過。他消失於遠方的都會,沒了音信。直到人生的晚年,伊薇仍然會想起父親。她夢見他出現在村外的原野,從遠方風塵仆仆的走進家門,一如從前,還是她童年記憶中的模樣,叫著她的小名,想要抱起她,她還想像個孩子般的跑過去,卻發現自己早已成了風燭殘年的老人……

修建運河的浩大工程啟動了。一大清早,人群開始向工地彙集。大地在鐵鍬、鐵鎬的敲打聲中震顫,幾百米外都清晰可辨。豔陽高照,人們在幹裂的土地上揮舞著鋤頭汗流浹背。三個月後,運河提前竣工。人們無需等待用河水來緩解旱情,因為當天夜裏濃黑的烏雲就從西北方向迫近。一刻鍾後,電閃雷鳴驚動了整個村子,接著豆大的雨滴砸向了地麵。大雨下了整整半個月,大地重獲生機。雨下在樹上,屋簷上,麥田裏,也下在了死去的老人們的嘴裏。而運河的水還在從北方源源不斷的流淌,雨水落在河麵上,激起的波紋蕩漾開去。

大雨初歇。人們圍在了洛希村長的家門口,就撫恤金的問題向他詢問。他語氣變得支吾,說近年來政府開支困難,希望大家耐心等待。如同一顆石子投入了大海,等待回聲的人們就這樣開始了漫長的旅程。然而這不啻又一個“戈多”。在這片土地上不知又要發生多少不幸與幸福,榮耀與苦難,平靜與繁複,與瑣碎,與悲傷,與石沉大海一樣沉重而又悄無聲息的往事。

運河的水依然在悄悄的流淌,沒有在這個村子留下一點痕跡,很快淡出了人們的印象裏,最後甚至蕩然無存,僅僅留下一個等待的開端。也沒有人思索運河水從何處來,又要到何處去。大雨驟降,運河仿佛失去了它的意義,然而嘉文省長知道,但他沉默著。

伊薇坐在窗前,看著一隻雪白的鴿子低低的掠過去。陽光從樹梢照在桌上,留下斑駁的影子,微風一吹,便跟著跳動起來。秋意漸濃,夕陽的晚霞把秋天的原野照成一片火紅。人們都回了家,田野開始變得寂靜,田間的楊樹被風吹得嘩啦啦的響,空曠的田裏突然傳來了夜鶯輕柔的歌聲。這使他感到低沉的睡意正從心底湧來,便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然而慵懶的貓突然跳到了懷裏使她驚醒了過來,她厭煩的將貓扔到了地上,接著聽到一聲喵叫便看到它跑了出去。她試圖再次睡去,可是意識卻變得出奇的清醒。在桌上放著幾本書,右角放著一麵鏡子,她正對著鏡中的自己出神。

一陣微風吹來,她感到有些許的涼意。已經是秋天,樹葉開始變黃,微風過後,樹葉搖搖欲墜。伊薇看著這滿目的蕭然,心裏不免有些壓抑起來。一片嫩黃的葉子提前凋零飄落,她再次抬起頭向窗外望去,看到院子右邊的椿樹葉正紛紛飄落。

“伊薇,快過來。”她聽到父親在叫她。

“爸爸,為什麼要種椿樹?”

“椿樹種在院子裏會有好運。”

春日乍暖還寒時候,小女孩跟在父親的後麵來回奔跑著。父親把椿樹放在坑裏,填了土。伊薇跳了上去,把鬆軟的土壤踩的結結實實。父親深吸一口椿樹奇異的香味,感受到了春日陽光的明媚。她也學著父親把快樂的眼睛緊緊的閉上,覺得自己快要被柔軟的空氣融化了。

“去端盆水來。”

伊薇跑進屋裏,端了一大盆水,顛簸的走來,水盆裏的水猛烈的搖晃,激起的水花拍打到了她的臉上。父親哈哈大笑起來。

……

“伊薇,快過來。”她向遠方看去,天際飛著一隻隻風箏。現在不是放風箏的時候。她想。一個拿風箏的少年向她這邊跑來,在很遠的地方就停住了。

“伊薇,晚上要去看電影麼?”

她出於某種隱秘思緒的考慮,沒有回答他。他喊道:

“是你一直想看的電影《天使愛美麗》。”

少年不等他回答,又喊:“噢,那就這麼說定了。”

隨後他風一樣的跑走了。

來的人正是揚斑,她的發小。揚斑的父親是一個嗜酒如命的人,印象裏隻在酒精麻醉下終日躺在床上昏睡的人。每天傍晚,為了躲避喝醉後的父親嚇人的模樣,趁他沒回來之前,他就跑出去。這時太陽在地平線上還未抹去,林間的空地是遊戲的地方。他坐在那裏看著那些戲耍的孩子,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歡樂的氣氛確實讓他忘記了一切。可是太陽終究是要沉下去,天色漸漸變暗。夥伴們開始回家,歡笑聲慢慢隱匿,最後寂靜的黑夜隻剩下他一個人還在悵然所失的張望著。他在街上遊蕩。

“你怎麼不回家?”鄰居看到了他。

“我在街上轉轉。”

“他們又在吵架了吧。唉。這過的什麼日子。”

太晚了,他還是回家了。在門外聽聽聲音,小心翼翼的從門縫裏往屋裏張望一下,見父親沒回來,便鬆了一口氣,趕緊躺到床上。他是睡不著的,他肯定睡不著。他知道他要回來,可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所以隻能在恐懼中等待著,在忐忑中幻想各種可能。這無疑是一種折磨。你聽啊。黑夜中沉重的腳步臨近了,他從父親特有的猛烈咳嗽、酒醉後沉重的呼吸以及空氣中酒精的濃鬱氣味來判斷父親的位置和酒醉程度。他睜大眼睛,滿眼驚恐,側耳傾聽。這時他的心也隨之劇烈的跳動起來。隨著腳步和呼吸聲一點一滴臨近時的清晰,他甚至聽到了呼之欲出的心跳聲,他呼吸越來越急促,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門吱吱的響著。門開了。門口夜色的朦朧中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他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酒醉後頭昏腦漲,他的嘴巴在沉重的喘息著,發出氣悶的哼哼聲,顯出很痛苦吃力的樣子。他坐在床上,他不睡覺,他要發酒瘋了。於是揚斑就趕緊蒙上了被子,嚇得眼淚直流。母親再也無法忍受。她受夠了清貧日子的無望和他整日身上散發的貓尿般的酒精味道,抱怨像雨點一樣砸向了空氣。父親坐在床上,一言不發,但他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揚斑心裏祈求母親不要再說,然而委屈和難過越說越真誠,越說越可憐。這時父親的一聲呼嘯,揚斑就什麼也聽不到了,仿佛暢遊在群星璀璨的星空,覺得自己不再屬於自己了。

也有這樣的情況。在某個溫暖的黃昏,與其說是出於某種莫名的小事爭吵,倒不如說在此之前早已埋下了戰爭的種子,隻是在找個機會讓其萌芽,瘋狂生長。於是聲調漸漸升高,語氣俞變激烈,終於爆發為勢不可擋的洪流從自家院子傾瀉而去。此時的人們大多茶足飯飽,看見洪水從自家門前流過,便逆流而上,追根溯源,於是浩浩蕩蕩的大軍開始向源頭集結。不過一刻鍾,院子就會擠滿人。起初人們還會勸架,但接著都不再理會,一些遲來的孩子還爬到了樹上,唯恐害怕錯過了精彩瞬間。這一點尼雅也是知道的。因為在那樣的日子裏,鄰裏吵架就是過節,打架鬥毆也是狂歡,紅白喜事便是盛宴,甚至連母雞下蛋、野狗交歡也成了茶餘飯後難得的消遣。伊薇便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了揚斑。在人群的另一側,在夕陽西下的昏暗角落,她看到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你也是來看熱鬧的麼?”她跑過來問。

“我動不了了。”他說,“帶我離開這裏。”

伊薇抓起他的手衝出人群,就向黑夜跑去,跑過田野,跑過果園,跑到再也聽不到喧囂的地方。月光灑下地麵,溫柔的注視著他們。他們從此開始了“黑夜漫遊”。在無數個無邊的黑夜,他們如同受驚的兔子在玉米地、在樹林像風一般穿梭,宛如幽靈飄過家家戶戶窗前,來不及跳開的青蛙就慘死在腳下,各種奇異的叫聲安撫著心靈,他們被黑夜**,沉浸在漫漫黑夜中將各種奇異的幻像擴大成真實的存在。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們迷上了叫“看不上”的遊戲。其中一人閉上雙眼數秒,另一人就憑空消失了。其實他們彼此就在對方麵前,可就是看不到。有一次,伊薇閉眼的時候耍了賴,她看到眼前的揚斑瞬間化成了泡沫,隨即變成了空氣。她立刻睜開了眼睛,無邊的黑夜空無一人,好像自始至終就隻是她一個人一樣。她叫他,也聽不到任何聲音。而揚斑就站在她麵前哈哈大笑,做著鬼臉,仿佛幽靈般的在她的身邊疾速奔跑,倏爾又穿過她的身體。伊薇覺得在黑暗中孤身一人,失去了陪伴,哭了起來。直到揚斑跑到她的身後,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我就在你身後啊。”他們兩個才重新看到了對方。假如揚斑閉上眼睛,也會看到類似的情景。兩個孩子從未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遊戲,他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深陷隱形的深淵而渾然不知。因為假如他們不在彼此的身後如同囈語般的說一句:“我就在你身後啊”,他們就再也看不見對方了。

筋疲力盡的時候,他們躺在麥地裏,一眼看去就像平靜的海麵上出現了個大坑。微風輕拂,臉龐有絲絲涼意。揚斑望著漫天的星辰出神,總覺得自己要融入到這無邊的浩瀚裏了。

“他們總是吵架。總是吵。”他說,“要麼就打。”

揚斑仰臥著,把手枕在腦勺下,無神的望著星空,眼淚直流,淚水浸潤過撓人的麥穗和層層堅硬麥殼,滲入到顆顆麥粒之中。

“你應該搬幾個座椅。備上一壺茶。”伊薇出謀劃策,“每天黃昏就在門口吆喝,‘大人五塊,小孩三塊,再小的人兩塊啦’。”

他們都沉默了。過了一會。他說。

“我是一隻鳥。”他常這樣說。

伊薇聽他這麼說,從來沒有在意過。而他說他是隻鳥,他就真的覺得自己變成了鳥。他站在三米多高的樹上。

“下來吧。會摔著的。”她喊道。

“你忘了麼。伊薇。我是一隻鳥。”

他縱身一躍,但三米比他想象的要高,落地的時候摔傷了腳。

“風向不對。”他強忍疼痛解釋說,“要不我就飛起來了。”

直到多年以後,揚斑仍然說他是隻鳥。然而那時的伊薇已經不再是未經世事、天真爛漫的小孩了。她再也無法忍受他的自欺欺人,多年來的疑惑逐漸演變成了厭煩戳穿了騙局。

“你終歸不是鳥。”

揚斑感到一種透骨的失落。從此,他再沒有這樣說過。

伊薇最終決定不去看電影。天黑的時候,揚斑前來告訴她說電影已經開場,而且精彩非常。她這才走了出來。等他們到的時候,人流已經不再湧動。他們隻能坐在最後了。電影演完已經到了深夜,他們走在回家的路上,彼此都沒有說話。伊薇突然覺得氣氛有點奇怪,讓她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