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歐哈拉,他已在運河部替你謀得助理測量員的職位:這是因為你學數學的關係。對你來說,這是極好的運氣,因為你才十六歲;不過你當然要明白你要到秋考及格才能成為常任,所以你切莫以為自己是到社會上享受或是你正交定好運。你有很多艱辛工作要做。你把這些工作做好了才能變成常任,才能升到,你知道四百五十一個月。”校長又對他的操行,態度和道德觀念作出許多諍言;其他的人,那些還沒有回宿舍去的高班生,則講出隻有在印度出生的英國孩子講得出的話,說是這是心和貪汙的表現。卡薩列特的父親是隱居護納爾的退伍軍人,他更信口雌黃說克萊頓上校對基姆的關懷是幹脆的父子關係;基姆非但不還擊,而且連罵都沒罵,他隻想到今後生活多麼好玩,想到前一天收到的馬哈布來信,用英文寫得十分整潔,約他這天下午在某處見麵,那地方的名字會使校長驚嚇得頭發都豎起來。
那天晚上,基姆在勒克瑙火車站行李磅秤的上邊對馬哈布說:“我本害怕到後來,屋頂會塌落在我身上,發現原來是騙我的,現在一切真的完了,是不是,我的老爹?”
馬哈布掐指做響表示一切絕對完了,他的兩眼像燒紅的煤塊那麼亮。
“那麼我可以隨身帶的那把手槍在那兒?”
“別急!才半年,隨你跑,沒有羈絆,是我向克萊頓上校大人央求的。每月二十盧比,老紅帽子知道你快要來了。”
“我將付你三個月的傭錢,每月兩個盧比。”基姆一本正經說,“對,每月兩個盧比,可是我先得把這些脫掉。”他剝掉窄麻紗褲又揪開頭巾,“我已把路上所需要的一切都帶了來,我的箱子已經送到羅幹大人那裏去。”
“他向你問候-大人。”
“羅幹大人是極聰明的人。可是你幹什麼?”
“我再到北方去,進行‘大遊戲’。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別的?你還是打定主意跟著老紅帽子走嗎?”
“別忘了是他造成了今天的我-雖然他自己並不知道,我每年的學費都是他寄來的。”
“我這笨腦袋如果想到這點,我也會這麼做的。”馬哈布咆哮道,“走吧,燈現在點起來了,街市上沒有人會注意到你,我們到洪妮法家去。”
一路上,馬哈布對他講的箴言就和利慕伊勒王的母親訓誨她兒子的話一樣,說也奇怪,馬哈布對洪妮法和她的同類如何毀滅君王,講得十分精細。
“我記得。”他狡猾地引述,“記得有個人說過寧願相信蛇也不要相信妓女,寧願相信妓女也不要相信巴丹人,馬哈布·阿裏。現在除了關於巴丹人的,我也是巴丹人,其餘的都對,在‘大遊戲’裏尤其對,由於利用女人作祟,所以一切計劃會遭破壞,我們清早倒在地上,脖子割得大開,這種情形曾經發生在某人身上。”他說了最令人作嘔的細節。
“那麼何以-?”基姆在一道肮髒樓梯口把話說了一半就打住,樓梯通向樓上一個又暖又黑的房間,這房子是在阿齊姆·烏拉的煙草鋪後麵那一區。識途老馬都稱之為“鳥籠”-因為那裏所聽到的盡是喁喁耳語,口哨聲和嚶嚶之聲。
那個房間裏擺著肮髒的軟墊,抽了一半的水煙袋,彌漫著難聞的陳舊煙草氣息,身穿暖色薄紗衣一個肥大得不成形的女人躺在角落裏,她的額上、鼻上、耳朵上、脖子上、腕子上、臂上、腰上和足踝上都佩戴土製沉重首飾。她一轉身就像許多銅鍋撞碰在一起,窗外陽台上有一隻瘦貓餓得喵喵叫。基姆在門簾處止步,感覺迷惑。
“這是新貨嗎,馬哈布?”洪妮法懶洋洋地問,連嘴裏的煙嘴吹口都不除掉,“噢,布克坦奴斯!”她像大多數同業一樣,一開口便是以回教裏的神怪詛咒-“喚,布克坦奴斯!他非常漂亮。”
“這是賣馬的一部分。”馬哈布向基姆解釋,基姆聽了哈哈笑。
“我從生下第六天便聽到這種話了,”他蹲在燈光旁邊回答,“我們來為的是什麼?”
“取得保證。今天晚上,我們要把你變更你的膚色。睡在房間裏使你的皮膚白得跟杏仁一樣。洪妮法掌握著一種不褪顏色的秘密。用不著塗抹一兩天。我們也將要加強保護你的力量以防在路口遭遇不測,兒呀,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把你身上所有的金屬物件拿出來,放在這裏。準備,洪妮法。”
基姆拿出他的羅盤、顏料盒和新裝了藥的藥盒,這些都是他旅行時隨身帶的,跟孩子一樣,他把它們當做寶貝。
那女人慢慢起身,兩手稍微向前伸開。然後基姆看到她是瞎子,“對,對,”她喃喃說,“那巴丹人說的是實話,我的顏色一個星期或一個月都不會褪掉。我所保護的人都受強有力的神靈衛護。”
“一個人隻身到遙地去,身上忽然生膿皰或是得了麻瘋似的皮膚病可不好。”馬哈布說,“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可以督察這件事,而且巴丹人是白皮膚的,現在把衣服脫到腰部,看看你白到了什麼程度。”洪妮法用手摸著走向內室,“沒關係,她看不見。”他從她手裏拿過一個錫蠟碗。
碗裏的染料是藍色的,很粘,基姆用一團棉花蘸了點在腕背上試一試;可是洪妮法聽見了。“不行,不行,”她喊道,“不是這樣搞的,要有一定的儀式,上色那部分最不重要。我要使你一路上受到充分保護。”“是法術嗎?”基姆驚奇地說,他不喜歡那對看不見東西的泛白眼睛,馬哈布的手按在他脖子上,使他的頭低下去,鼻子離地板不到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