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初稿寫到這裏時,正巧馳名全球的“世界經濟五百強”在上海召開年會。江主席專程前往參與。的確,中國的經濟要想走向發達,就需要有一個長遠目標,要想到下世紀中葉時可能發生的情況。京劇也是一樣,不要遇到問題臨時抱佛腳,不要今年過完了再想明年的。京劇的現狀盡管“貧窮”,但從精神實質上講,卻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我們有理由預期一下它在2050年時的情景——一旦京劇到了2050年的時候,首先人得活到那個時候。我和比我年長的人,當然不能心存這一奢望,但聽我講課的這批同學,那時候剛好七十歲多一點,或許剛剛退休,正著手總結一生呢!細看這批同學,不僅如今就各式各樣,等他們走完自己的多半生——等他們到了2050年的時候,經曆和思想肯定就更加“多元”了。於是,我在為他們出考試題的時候,就預期到答案會是五彩繽紛。果然不出所料,信息管理係的一位學號為0973003的同學這樣在試卷中寫道——
我們這代人,怎麼說呢,改革開放前後出生,應該是趕上了第一撥好光景,成清月朗,順順利利走過來了。天下太平,英雄無處仗劍,大部分隻能多為個人學業、工作和家庭奔忙。年紀大了,閑下來了,暮年回想有些庸碌悲哀,不覺中深沉了許多,諸多心緒忽然便想用京劇悠長的二胡、古老的唱腔來敘述。
2050年的京劇與上世紀相比,形式上有天壤之別:二胡、鑼鼓和嗩呐、穿著中式衣褂的樂師很少出現了,高科技的超逼真模擬電子音樂取而代之(當然,正式的隆重場合還是使用樂師的);誇張抽象的臉譜、五彩鎮紛般的戰袍、行雲流水般的水袖,隻有古裝劇中才出現;不變的隻是那跌宕起伏的拖腔餘音和豪氣幹雲的笑聲。現在(即2050年)的京劇是簡易化和現代化了的京劇,操作更簡便,表演更通俗化。人總是愛懷舊的,京劇好像一個古樸的青花大瓷瓶,有一種古老的氣質。它的氣氛有時和暮色將臨的時分格外相近,它有點像外婆從箱底抖出的一件隻穿過一回的繡花嫁衣,帶了脂粉的香味和樟腦的氣息,溫存而哀婉,令人傾懷和留戀。雖然我很懷念小時候在劇院看戲的感覺:精致而繁瑣的細節、鋪張而渲染的排場,隻有幾張幾案和太師椅的空空蕩蕩的舞台,一旁搖頭晃腦、全身心投入演繹聲音的樂師;一種令人陶醉、令人癡迷的古意沁人的境界,確實讓人覺得餘音繞梁、“三月不知肉味”。
我不是一個職業的京劇家,連票友都算不上,隻懂一點點的常識。說老實話,喜歡京劇僅僅是欣賞那種感覺。女性比較強調Feeling,不管年紀大小,我喜歡京劇中的韻味、深深蘊藏著的傳統文化的氣息。以前,我總不明白:同樣的幾出戲,同樣的吱吱呀呀,看過幾次之後,應耳熟能詳而太倦了的,許多人居然能百看不厭、沉醉其中,真是奇怪。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這是一份抒發得比較盡興的答卷。這位同學很能“品”戲,她定得盡興,我閱卷時也同樣盡興。誠然,欣賞和品味京劇,本來就是一件盡興之事。我由這份答卷得到啟發,京劇在未來時代,從“品”的角度觀察,其天地還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