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你將這女子帶來,並不是因為你有多喜歡她。”蘭貴妃淡淡地說。
“哦?”殷亦禪的語氣有些冰冷。
“你為何要找人治好你父皇的病?”蘭貴妃問。
“難道我不該如此?”殷亦禪反問。
“我原本想著,待你父皇駕崩,我們便能看鷸蚌相爭,坐收漁翁之利,哪曉得你找來這麼個人。”蘭貴妃朝有幾分涼的茶水放到一邊,一席話說得雲淡風輕,眼角眉梢都是漠然之色,絲毫不像是在談論生死。
她的娘家,出了個戰功卓越的將軍,如今掌握著這天下一半的兵權。正因她的兒子,殷亦禪,是個傻子,所以皇帝才會交出這一部分兵權。一來,朝中沒有皇帝信得過的大臣,二來,若是交給大皇子、七皇子這樣野心勃勃的,天下隻怕會要掀起大浪。
而蘭貴妃的娘家,是中立的,既不會偏私任何一方,又是近幾年才崛起的,尚沒有起兵造反的本事。
“若他遲遲不駕崩呢?”殷亦禪又問。
“大皇子和太子,都會焦躁不安,大皇子不像讓太子坐穩位置,太子畏懼大皇子暗下絆子,二人遲早會有一人等不及,隻不過先下手的未必會為強,隻怕會要遭殃。到時候,我們也能坐收漁利之利。”蘭貴妃抬眼看著兒子,忽而歎了口氣,“你要是有那田緋雲一半的謀略,我就安心了。”
殷亦禪沒有說話,麵對這樣一個心思陰沉的血肉至親,他總有些無言以對。唯有讓自己置身事外,用一個旁觀者的目光來看這一切,才能看開。否則,就如身陷沼澤,越掙脫隻會越陷越深。
“我今日就會傳消息出去,說田醫女治好了我的頭疼病。若她真有本事令你父皇痊愈,我會在你父皇病好之後,再放話出去,說她治好了你的傻疾。”蘭貴妃一邊思忖,一邊說。
“然後明目張膽與大皇子和太子爭奪皇位?”殷亦禪冷笑一聲,“你應該知道,我生性不喜紛爭,隻想隱居山野,悠閑自在,粗茶淡飯了此一生。”
“你以為你真能做到?”蘭貴妃蹙眉看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依我看,你的傻病隻怕還沒好全!若大皇子、太子繼了位,他們會這麼輕易地饒了你?他們一直不知,你已變得如常人一樣,隻道你還是個傻子。李宰相之事,他們都是知道的。他們見李宰相,連你這個‘傻子’,都想拉攏利用,定會以為你也是個潛在的威脅。坐到皇位之上的人,怕的就是威脅。哪怕你想隱居山野,與世無爭,他們也不會放過你!”
“我自然有辦法。”殷亦禪不知該如何同她說起,自己身懷武功之事,索性也就沒有說。
蘭貴妃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之事,忽然笑出了聲:“哈哈,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有辦法!進宮之前,我也以為我有辦法,能俘獲皇帝的心,能成為後宮之首,能兒女成群,能成為太後……”
殷亦禪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中多了一絲憐憫,也多了一絲憎惡。
“可事實如何?我隻是個小小貴妃,生了你這個一個兒子,若不是娘家還有些權勢,隻怕早已被皇後吃得骨頭都不剩一根。禪兒,永遠不要以為自己有本事,唯有位置高的人,才有本事,低落到塵埃裏的人,能夠好好活下去,就是本事。而要想好好活下去,必須不斷往上爬……”蘭貴妃咬牙切齒地叮囑道。
殷亦禪點點頭,告辭離開了惜寧殿。他實在不擅長與這樣一個瘋女人說話,更何況,她還是他的血肉至親。
殷亦禪啊殷亦禪,好在你是個傻子,不然生在這皇家,該有多傷腦筋?可惜我不是你,也不是傻子。他苦笑一聲,腳步有些發沉。
身後,蘭貴妃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整個人忽然變得蒼老了幾分。
“娘娘,銀耳蓮子羹來了。”那被喚作“歡顏”的丫鬟,端著熱氣騰騰的粥走了上來。
蘭貴妃回過神來,臉色很快恢複如常:“為何去了這麼久?”
“回娘娘的話,方才珊嬪也要喝粥,奴婢隻好將先燉好的讓給她了。”歡顏低頭順目地說。
蘭貴妃點點頭:“知道了,把粥放下吧。”
歡顏放下銀耳蓮子羹,退了下去,離了蘭貴妃的視線時,嘴角忽然掛起一絲嘲諷和惱火——堂堂一個貴妃,卻被珊嬪處處壓著一頭!不過這能怪誰?人家生兒子,她也生兒子,偏偏她的兒子是個傻子,連帶著自己這個宮女,也要被人壓一頭!
“歡顏,你在笑什麼呢?”一個宮女湊上去問。
“沒……沒什麼。”歡顏咳了一聲,揮了揮手,像是想要將麵上的那絲輕蔑抹去。她原本是皇後宮中的,後來才被調到了這惜寧殿裏頭,有的事情,不能做得太過,不能做得太顯眼,否則兩頭都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