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間真有主宰,若命運如此不可逆轉,為何上天要創造出我孟小梳這樣一個人,來反抗他?”孟小梳認真地問。
土老人的眉間,隱隱出現一道豎紋,搖頭道:“罷了,罷了,你有你自己的命數,老夫我再怎麼幹預,也是做無用功。哎,任由你去吧,若有什麼事要我們幾個幫忙,說出來便是,無須拘謹。”
“我何時拘謹過?”孟小梳感激一笑,“倒是你們三位,常常避諱這避諱那的,今後有關殷仁青的事,在我麵前大大方方說便是了,我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恐怕都不能與他在一起,既然如此,是時候看淡些,學著接受這一事實了。”
土老人張了張嘴,欲言又預知,最後,滿腔言語全都化作了一聲長歎。
“快到黃昏了,我去睡了,明日還要對付殷亦禪。”孟小梳告別了他,往叢林深處走去。
她記得,不遠處有個山洞,十分寬敞,而且幹燥,適合居住。
很快就到了山洞前,這裏氣候溫和,草地上甚至還開著不知名的野花,紅的紫的很是可人,清風拂過,柔柔搖擺,宛若輕浪,散發出陣陣撲鼻的芳香。
走進山洞,她和衣而睡,靜靜看著洞頂。
洞頂在她的視線中逐漸模糊,最後變成了黑黝黝的一片,好似還有星光在一閃一閃。
隱隱約約地,她聽見一個聲音:“太陽都曬皮膚了怎麼還在睡?快起來,水姨都要發脾氣了!”
“嗯?”她揉揉眼睛坐起身來,轉目一看,這哪裏是什麼山洞,分明是一間貼著米白牆紙的房間,而身下的也不是地麵,而是一張柔軟的大床……
床邊,是一張熟悉的臉。這女孩大約十七八歲,是她的師妹,喚作柳如伶。
柳如伶名字秀氣,人也秀氣,白白的皮膚,圓圓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活脫脫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隻有孟小梳和水姨知道,她殺過的人用兩隻手都數不清。
她不似孟小梳,水姨無論發布什麼任務給孟小梳,孟小梳都要先仔細衡量片刻,再決定接不接手。而柳如伶則全不衡量,幾乎是來什麼接什麼,無論難度如何,道德與否。
水姨自然是喜歡她的,這就好比養了兩個女兒,一個吃飯時挑三揀四,另一個則絲毫不挑食,若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後者當然更得寵愛。
孟小梳心中曉得,隻需再過三五年,自己隻怕會被她取而代之。
到那時,水姨會采取何種手段,將自己從這世間除去?
在水姨眼中,隻有自己人和外人,而自己人,分為兩種,一種是還有利用價值的,另一種是失去利用價值的,後者無論當了多久“自己人”,做出過多大的貢獻,都會被剔除出去,扔到“外人”那一類中。
而外人,大致分為三種,一種是不相幹的,一種是有威脅的,還有一種是肯出錢的買家。
對水姨來說,失去利用價值的自己人,便是有威脅的外人,這種人,最後往往會不明不白慘死,好比在她之前,有個名叫楊俊盈的女子,就是從二十樓上墜樓身亡的,最後認定為自殺,說是因為為情所傷,但孟小梳知道,事情的真相恰恰相反。
楊俊盈幾日前剛悄悄告訴過孟小梳,她愛上了一個年長自己九歲的男人,那男人是個畫家,四海為家,她決定等孟小梳,能夠完全接手自己手中的活兒之後,就立刻水姨,與那男人一起走遍大江南北……
這樣一個女人,怎會為情所傷?
況且那男人,孟小梳是見過的,他在水姨別墅的對麵,畫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水彩畫,畫的是夕陽,那布滿畫布的紅色太過濃烈,路過的人瞧見了,常感歎其絢爛,甚至有的在觀摩時忍不住屏住呼吸,那畫也曾讓孟小梳失神良久,因此她印象極為深刻。
孟小梳的窗,恰好是對著那畫家作畫之處的,所以她知道,每每楊俊盈路過那裏,畫家握著畫筆的手,就會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
哪怕是楊俊盈過世之後,那畫家早已將夕陽畫完畫膩,卻還是每日都來,久久站在原地,不肯輕易離開,好似在等著什麼……
“怎麼了,你看著我的眼神,為什麼這麼古怪?”柳如伶抬手在孟小梳眼前晃著。
孟小梳這才回過神,淡淡笑道:“沒什麼,隻是做了個奇怪的夢罷了。”
柳如伶也笑了:“你還會做夢?你不是機器人嗎?”
她常常善意嘲諷做任務時麵無表情的孟小梳,是機器人。與孟小梳不同,無論是殺人還是偷竊,柳如伶都是笑眯眯的,用水姨的話說,就是“從來沒個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