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沒什麼奇怪的,“小”字在宮女中很是常見,有小容、小碧、小喜之類,無論是書本的“書”,還是舒展的“舒”,或是“賢淑”的淑,用在名字中,都沒有什麼忌諱,當然,她決計想不到,這個“梳”,是梳子的“梳”。這兩個字從殷亦禪的嘴裏說出來,給她的感覺,並不像是在稱呼一個丫鬟,而是……有幾分在乎,有幾分關切。
僅憑這一點,太後就接受了孟小梳是丫鬟這一事情,問道:“你看上這丫鬟了?”
若殷亦禪想將孟小梳立為妃子,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準許,但孟小梳若隻是個丫鬟,事情就好辦得多,後宮之中,丫鬟多如牛毛,隨隨便便死一兩個,也沒有人會關心,再者說,當了丫鬟,便不能當妃子了,這宮中總歸還是有些規矩,是不能被破壞的,不然那些宮女豈不是個個都爭著搶著,想要飛上枝頭做鳳凰?
宮女不得成為主子的規矩,是太皇太後定下的,太皇太後還未過世,算得上是半個後宮之主,而且威望極大,是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隻要孟小梳是丫鬟,事情就不那麼難辦了。
如果殷亦禪今後真想把孟小梳冊封為妃,太皇太後定會第一個反對,她年老體衰,連路都有些走不穩,殷亦禪怎敢與她爭論?若氣壞了她的身子,他豈不是要背一個不孝的罪名?
娶一個宮女,朝中大臣雖會上諫,但隻是上諫罷了,聽不聽是殷亦禪的事,他若執意如此,誰也不敢說什麼。可不孝的罪名,就大了,而且大臣們若是有心,便能將事情鬧得更大。
總而言之,太後如今不怎麼擔心孟小梳了,知道她今後構不成威脅。
孟小梳並不知太後究竟是如何想的,但見她隱約舒了口氣,忽然有些明白了——難道殷亦禪讓她當宮女,是想令太後放心?
不,不會,殷亦禪怎麼會如此好心?
她冷笑了一聲,說道:“太後娘娘,時候不早了,您是不是該回宮歇息了?”
“大膽,小小宮女,見了娘娘也不行李,還敢這樣對娘娘說話?娘娘回不回宮,是你該管的嗎?”唐婆子惡狠狠地瞪了孟小梳一眼。
孟小梳撇了撇嘴:“我說什麼,關你何事?”
要是沒有殷亦禪在場,唐婆子隻怕早就一耳光上了孟小梳的臉,但礙於殷亦禪,她沒有這麼做,咬著牙渾身直顫:“好你個小丫鬟……”
“禪兒……”太後終於忍不住了。
“這是我的丫鬟,我自會教訓,不勞母後費心。”殷亦禪打斷了她的話。
“禪兒……”太後仍是柳眉微蹙。
“母後,我還要批閱奏折,你還是回去歇息吧,兒臣先行告退。”殷亦禪轉身離去,留太後與唐婆子不尷不尬地站在原地。
唐婆子猶猶豫豫地看了太後一眼,說道:“娘娘,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蘭貴妃見殷亦禪走遠,一張臉徹底沉了下去。
“老奴總覺得,皇上的變化,與那孟茜心有關。”唐婆子一臉苦大仇深。
當初在惜寧宮,孟小梳就一直沒將她放在眼裏,隻不過那時孟小梳還是皇上眼前的“紅人”,她不好說什麼。
而現在,孟小梳隻是一個丫鬟,比她都不如,憑什麼對她頤指氣使?
前陣子,太後讓她找孟小梳取那含清花油,孟小梳竟足足讓她等了個把時辰才出現。直到現在,想起這事,唐婆子還一肚子怨氣。
“什麼孟茜心,她現在可是丫鬟,不是什麼孟家大小姐。”太後不悅地糾正道,“今後不許再在哀家麵前提這個名字。”
“是……”唐婆子唯唯諾諾地點頭。
“不過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太後思忖著,“自從那孟茜心來到惜寧宮,禪兒就對哀家冷淡了不少,絲毫不像之前那樣……”
她的眉頭皺得很深,沒有再說下去。
她想起了殷亦禪之前,還是傻子時的模樣,那時他雖然傻,但最為親近的、最為信賴的,除了碧霄,就隻有自己這個母親了。而現在,他聰是聰明,卻也冷漠,再也不像從前,有時,太後甚至會懷疑,這人究竟是自己的兒子,還是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
唐婆子站在一旁,欲言又欲止。
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清楚地知道,殷亦禪對太後的疏遠,是因為李家之事。
李瓊玉是宰相之女,與殷亦禪有婚約,如今卻成了亂墳崗中的一具白骨。說起來,這件事情與太後不無關係。
隻不過,她是不會點破的,一個李瓊玉,死了就死了,沒有什麼好提的,再說了,提起無非是揭太後娘娘的疤,娘娘會高興才怪了,不沉下臉就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