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軍官得了好處，也知道外國人不好惹，到時候上頭隻拿他開刀。他手一揮，轎子再抬起來，走了。
一出城，幾個騎兵迎麵而來。劉文彩嚇得沒了魂，一想：完了！沒想那些人見了他就滾下馬來向他請安，他才認出是李國卿，他的幹兒子之一。李國卿曾是宜賓的四大諸候，是個武人，劉文彩在任上時對他並不特別看重，雷東垣諸人也不把他放在眼裏，不想此人這時倒顯出了忠孝之心。他是專門保駕的，追了好遠沒看見人，又踅回來了。
才上路，後麵又一隊人馬追來了。李國卿擋在後麵，不料來的是曹燦如，曹榮光的兒子，他要護送劉文彩回大邑。有這麼多人送他，劉文彩深受感動，灑下了幾滴淚。這幫人能吃能喝會抽會賭還會嫖，真的有了事，倒也能效死力。
一路上不敢停留，一直到了健為，李國卿才和幹爹依依惜別。劉文彩一再說：“後會有期！”他要在適當的時候好好報答這位好幹兒子。
不幸再也會不到了，一回宜賓，李國卿就被一個鄉土豪給殺了。他給他的幹爹墊了背。一群人急急如喪家之犬，不敢稍息，連夜疾走。那時天上有一輪月亮被烏雲遮著，劉文彩胸中如壓著一塊石頭，眼睛也有些發澀。想起當年來宜賓，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慌的鄉巴佬，轉眼間已經十年。正當兵強馬壯一切順手之際，卻又橫遭不測，不得不倉皇逃命。十年來，他自知傷天害理的事幹得不少，可是他不認為是自己的品質有問題，而是老幺請他幹得。這一切都不是為了保劉家軍奪取天下嗎？要說，他個人在這十年裏享受到了榮華富貴，還玩了不少女人，一生也值得了。可是，他覺得現在才開始嚐到人生的真正滋味，宜賓那麼多值得搜刮的東西才開始發現，還有那十萬大洋沒有撈到，想想還是覺得憋氣。現在，劉文輝不知去向，也不知後來將怎麼發展，還能不能起死回生。如果沒了劉文輝，他的那些錢未必能夠保住。他忽然想起了小時，文輝是那麼可愛。弟兄間雖說不是有錢有名，但一家人和和美美，倒也值得回味。現在，大家都成了人物，各有各的天下，各有各的家室，再也不可能跟以前一樣了。當初開燒酒坊他感到很幸福，現在他的錢多得沒法說，卻覺得很傷心。
劉元宣來到他的身邊，提醒他說：“五爹，你怎麼了？”
他淌下了一滴淚：“也不知你幺爹怎麼樣了。”其實他是舍不得已有的生活，人在世上正好享受，竟有人這麼狠心，不讓他安穩享榮華。
“您不必為他操心。他是軍人，知道保護自己的。”
“他培養你一場，要是他這次起死回生，你就跟著他去吧。幫他重振軍威。你們要向你幺爹學，男子漢，站著頂天立地，坐著穩如泰山。”
那青年點頭：“您的話我記住了。您放心，我不會為我們劉家丟臉的。”
“這就好，這就好。你五爹為了給你幺爹籌錢，也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將來難保不留罵名。隻要你們記得我就行了。”
一番話說得劉元宣鼻子一酸。他還太年輕，不完全知道五爹幹了多少壞事。其實他隻要問一問就叫劉文彩沒有話說：“你玩女人，為女人殺人，也是為幺爹嗎？”
“怎麼了？”劉文彩發現劉元宣沒有說話。
“沒怎麼。”
劉文彩歎了一口氣：“我曉得，你們在外頭也聽到了我的好些壞話，也跟著我背罵名。好些搞吧，家裏有五爹，你們在外頭不必操心。”
正迷迷糊糊，忽然前頭幾條黑影一閃，幾個拿槍的人迅速去追，跑過去卻又沒見人。他們東瞄西望，另一邊又傳來喊聲：“劉文彩，留下買路錢！”劉文彩一聽，渾身都沒了力。顯然這是衝自己來的，而且早有準備，隻怕一條老命就擱在這兒了。其他人也感覺到這是有準備的攔截，背槍的四麵散開，要找到隱藏的人來。但黑咕隆冬的，不知人在哪裏。走又不敢走，躲又無處躲。
忽然前麵燃起無數火把，火光中看出人們都提著刀。不知誰首先開槍，那邊的人就如潮水湧了過來。拿槍的奮力抵抗，那些人都是烏合之眾，沒幾下就往後撤。這邊的人就追，因為那是往前去的路。
劉文彩和幾個保護他的人停在後麵不敢動，呆呆地看著前麵的火把亂晃。忽然聽得身後一響，回過頭來時，從林子裏穿出好多黑影，手裏的刀閃著冷光。有個人喝痼：“劉文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