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卓浩然夫婦糾纏多年,卓浩然總是體諒著他和自己的愛妻是相識,為著免得落下一個氣量狹小的口實,他總是留給尹凡一條生路。尹凡自己忖量,近年來也就知趣一些了。
哪知道此刻卓浩然竟在力除巨害、自己也中了深毒的時候,和這積怨多年的宿仇狹路相逢,更糟的是這一代大俠的愛妻、愛子竟全落入了這魔頭的手裏,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卓浩然劍勢如虹,劍花錯亂,但他自己可也知道這種在武林中已可掃蕩群魔的劍法,此刻已因體內的劇毒而使功力大大地打了個折扣,已拿這種輕功妙絕的魔頭萬妙真人無可奈何了。
他雙目火赤,驀然大喝一聲,劍尾寒芒暴長,腳下方位微錯之間,長劍唰、唰,接連搶攻數劍,宛如陣陣電閃。
在這種情形下,這一代大俠的蓄力數劍,勢挾餘威,仍然不同凡響。尹凡暗暗心驚之中,長袖連揮,身形倏然滑開一丈。
他方自仗著絕頂的輕功避開這數劍,卻見卓浩然劍勢猛烈地一收,劍尖微微下垂,瞪著火赤的雙目,向他厲聲喝道:“姓尹的,今日我卓浩然命該喪此,隻怪我姓卓的昔年心慈手軟,怪不了別人。隻要你姓尹的若還有點人性,我卓浩然就葬送在你手裏,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可是你——”
尹凡敞聲一陣尖笑,長袖微拂,倏然頓住笑聲,陰惻惻地接口笑道:“好說,好說,卓大俠死在區區在下手上,可真有點冤枉。”
他勝算在握,知道時間每過一刻,那卓浩然身受的劇毒也就發作得更厲害,因此他也遠遠地站著,陰陰地冷笑,並不出手,卻隻說些譏嘲的言語,來激發這俠心磊落的卓浩然的怒氣。
卓浩然渾身顫抖,雙眉一根根倒立著,但是仍強自按捺,厲聲道:“我卓浩然和你縱然仇深似海,好朋友隻管把賬算在我一個人身上,你姓尹的隻要說一句話,讓我卓浩然怎麼死都可以,隻是——”
尹凡再次一陣長笑,打斷了他的話,目光邪惡地一轉,道:“卓大俠,你放心,我尹某人雖然在你一代大俠眼中僅隻是個跳梁小醜,可是還不至於對付一個小孩子。卓大俠的令郎,此刻正安安穩穩地和小徒們睡在一起。如果卓大俠撒手西去,他也會活得好好的,一點也出不了錯。至於——”
他故意稍稍一頓,看到這已成淺水之龍的一代大俠臉上,果然閃過了一絲寬慰的表情。
尹凡嘴角獰笑一下,又接著道:“至於卓大俠的夫人,那小可更可以擔保她在卓大俠歸西之後,活得會更加舒服。我姓尹的一定把她服侍得舒舒服服的,你放心——”
他話聲未落,卓浩然又已厲吼一聲,撲了上來,掌中翻飛撲打,全是近身拚搏不要命的招式,顯然已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尹凡卻仍是連連陰笑,身形如行雲流水般地閃避著,偶爾長袖一揮,發出奸猾而陰毒的一招,但不到招式用老,便又立刻撤身而退。這魔頭此刻竟想將卓浩然纏得劇毒全發,不支倒地,再慢慢地施出辣手,讓這中原大俠受盡了淩辱再死。
此時山風低嘯,但卻曙光已露。
東方射下的光線,照得這萬妙真人嘴角的笑容越發獰惡。
山崖下方經慘劫的百獸,正都由那條山路退出,一個個垂著頭,夾著尾巴,似乎對方才的那一場慘劫,此時猶有餘悸。
就連虎豹豺狼這一類的惡獸,此刻也是無精打采的,威風盡煞,卻像是一隻隻喪了家的狗一樣,甚至猶有過之。
突然——
遠處掠來一大一小兩條人影,遠遠看去,隻見這兩人仿佛是禦風而行,連腳尖都沒有朝地麵上點一下,快得難以描述。
走近了才看出這兩人其中高的一人,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衣服緊緊地包在她那猶如一段枯竹般的身軀上。
頭上雲鬢高挽,梳的卻是唐代閨中少婦最為盛行的墜馬髻,環佩叮當,在山風中發著極為悅耳的聲音。
這裝束本已不倫不類已極,再一看她臉上,卻更是醜得嚇人,一張幾乎咧到兩腮的大嘴上,卻又偏偏塗滿了胭脂,看上去更猶如血盆似的,深夜之中見了,怕不把她認作夜魅才怪。
隻是這又醜又怪的女人,武功卻似好到極處,身形展動處,不但肩不動,腰不曲,就連兩條腿都生像沒有彎曲一下似的。
此刻她右手攙著一個年紀也約莫隻有十二三歲的女孩子貼地掠來,這女孩子卻恰恰和她成了一個極強烈的對比,明眸櫻唇,梨窩隱現,竟美麗得有如西天王母瑤池邊的玉女。
這紅裳醜婦掠至此地後,對正在激鬥中的兩人眼角都沒有望上一眼,生像是這驚天動地的巨鬥,並未曾放在她眼下似的。
她掠到山崖邊,目光向下麵一掃,此時那一片盆地上,隻剩下了不知多少條毒蟲蛇獸血汙狼藉的屍身,和那個山壁上的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