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藍色的天幕下繁星點點,銀白色的月兒潔淨得讓人驚訝,原來月光可以這麼明亮!我簡直可以看得清楚遠處的山巒在天邊勾畫出的輪廓,更不用說眼前的田野、樹林和旁邊小鎮低矮的建築物。
我們去的地方是一個山區小鎮。洪安兒找來一大堆旅行社的廣告資料,和我策劃了半天,說這地方夏天有漂流的旅遊項目,又有少數民族歌舞表演,肯定是有山有水的,而且現在不是夏天,人肯定不會多,幽靜一點更好。旅遊團是不能參加的,雖然一個人才幾百塊。最節省的方式還是自己坐火車去,有什麼好玩的找當地人問問吧。
我們買了一本地圖冊。我找出以前在學校用過的軍用背包和水壺,裝進衣物、幹糧若幹。洪安兒穿上剛在地攤上買的廉價牛仔褲和球鞋,還非要套上我的外衣,說這樣出門方便一點。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兩個人雄赳赳氣昂昂向火車站出發了。
和一個漂亮女孩一起出去旅遊那也是以前夢裏才有的美事。何況我現在找到一份工作,心情無比舒暢。
火車車廂裏的喇叭放著音樂,是一首年代久遠的《重歸蘇蓮托》,洪安兒仔細聆聽著,一邊合著節拍點頭,一副陶醉的樣子。
我好奇地問她:“這老掉牙的歌曲你也聽過嗎?”
她笑笑說:“聽過,看來音樂是不受時空限製的,很奇妙。”
我說:“伽利略說過,大自然這本書是由數學語言寫成的。好像還有什麼人也說過‘音樂是上帝的語言’之類的話,記不清楚了。總而言之,上帝的語言是不受時空限製的。”
她說:“就是嘛,至少是可以溝通不同時期不同地方人們的語言。可見人和人之間還是有相通的地方,通過某種東西,心靈是可以溝通的,這是人類特有的,很奇妙。”
我斜眼望了望她說:“你這人挺有趣,總是關注一些很縹緲的東西,最近說出來的話都挺哲理的。”
她望著車窗外不斷後移的景色,沉思了一會兒說:“那當然,世界因為這些縹緲的東西而變得美麗,變得多姿多彩。想象一下,如果沒有了音樂、詩歌、文學、藝術和人類的美好情感等等這些東西,那還剩下什麼呢?”
我歎了口氣說:“這些話好像不應該是由你這麼一個年輕女孩口中說出來的,境界挺高的。”
她欣喜道:“對了,就是境界,我一直想用一個什麼詞來概括一下,你提醒我了,就是這個詞。畢加索的向日葵是一種境界,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是一種境界,王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又是另外一種境界,太好了。”
境界?我隻有驚訝,無言以對。
四個多小時後,火車在一個小站停靠片刻,這就是我們要來的地方。下了車我問過站裏的工作人員,說是離小鎮還有七八公裏路。我們買了兩天後的返程車票。出了小站,隻有一條黃泥路通向山坳,想必是通往小鎮的。我向前方翹首眺望,問洪安兒:“怎麼打算?這地方好像人煙稀少,挺荒涼的,不知道來對了沒有?”她豪邁地說:“既來之則安之,我看風景挺好的,到了鎮上再說吧。”她向著藍天揮手,“啊,我們來了——”
於是我們沿著黃泥路往山坳方向走。這裏是山區地帶,處在我們居住的城市北麵幾百公裏處。時值初冬時分,天氣頗有些寒意。好在現在正是午後,陽光燦爛,天高雲淡,並沒有蕭瑟清冷的感覺。走了一會兒,前麵變成了上山的小道,四周草木依然蒼翠。峰回路轉,眼界忽然開闊,眼前豁然呈現出一片片稻田和莊稼地,大多已經收割完畢,三五農夫在田間燃燒稻草,煙霧繚繞,看來正在準備著來年的肥料。不遠處幾頭黃牛在悠閑地啃著田裏的幹草根,一群小孩在幹枯的莊稼地裏追逐著玩足球。雖然已過了秋天,仍能體驗到一派活潑而爽朗的田園風光。
“喜鵲!你看,是喜鵲!”
洪安兒指著路邊山坡上樹叢中一隻黑背白腹的小鳥,歡呼起來。那小鳥歪著頭在樹枝上好奇地張望了一會兒,並不遠遁,跳下樹枝在草地上尋啄著草籽,不時晃蕩著腦袋好奇地看著我們。洪安兒童心大起,一臉躍躍欲試,放下背包躡手躡腳地向喜鵲走去。喜鵲停下啄草的動作,狐疑地望著這位不速之客。洪安兒輕輕往前疾走了幾步。撲哧一聲,小鳥展開翅膀飛向枝頭,看洪安兒停了下來,就在樹枝上探頭探腦。洪安兒等得不耐煩正往回走,喜鵲又飛落在草地上繼續尋找它的草籽了。
“喂,鳥兒,”洪安兒回過頭向喜鵲招手,“我隻是跟你玩玩,幹嗎跳來跳去?站著別動。”洪安兒說著又輕輕向小鳥走去,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晃蕩著,“給你,要不要?很好吃的。”喜鵲望了她一會兒,大概覺得這遊戲不好玩,撲棱棱展開翅膀,幾個起伏,消失在山野的樹林中了。
“不識好歹。”洪安兒嘟噥了一句往回走。我笑說:“它能聽懂你的話嗎?自言自語的,走吧。”“那是它吃虧了,我喜歡它,它不喜歡我。”她興致索然說。
又走了一會兒,前麵幾個小孩走走停停,背著書包,看樣子是附近的小學生,在唧唧喳喳討論著什麼。
“嗨,小朋友,你們在幹什麼?”洪安兒眉開眼笑地向他們打招呼。
“哦,大姐姐,我們不是小朋友,是小學生。”其中一位男孩糾正她。
“有什麼區別嗎?小學生也是小朋友呀。”洪安兒笑吟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