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高三的生活是單調而平靜的,在埋頭看書做題的日子裏,鬱蕭甚至都能忘掉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就像是枝葉繁茂的古樹,在陽光燦爛、雨水充沛的季節裏迅速的成長,向著天空伸展枝杈。
隨性的齊子安總是喜歡在周末的時候約鬱蕭一起去麥當勞吃冰激淩,雖然每次都是以討論物理競賽為借口,但是坐在安靜的位子上,吃著麥璿冰激淩,卻總是沉默。
鬱蕭不是安靜的用小勺把冰激淩送到嘴裏,就是看著玻璃窗外人來人往的馬路和川流不息的車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齊子安也不問,他知道麵前這個孤傲的女孩有故事,縱然他再想進入她的世界,他也不會貿然去問。
——他喜歡她,以這種簡單的方式。
期中考試過後,學校要開家長會,重點是討論高三學子們的學習問題,年輕的班主任站在講台上,對著同學們侃侃而談,最後問道:“大家沒有什麼問題了吧?”
鬱蕭站起來,平靜的說道:“我的父母來不了。”
“他們有什麼事情推不開嗎?”
“沒有!”
坐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齊子安皺眉,怎麼能夠這麼跟班主任說話?這個年輕的老師看上去和藹可親,可實際上肚量很小,鬱蕭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嗯?那為什麼來不了?學校規定,每個人的家長都必須要到的!”班主任強調了“必須”兩個字,他皺著眉角,不滿的看向鬱蕭。
“他們、他們都死了”,鬱蕭頓了一下,緩緩說道,說完以後,她頭也不回的跑出了教室,隻留下一臉震驚的老師和同學。
——總是單純的以為,離開了,就不會去想,也就不會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可是——
這種痛楚又從心口處開始蔓延,漸漸彌散到每一根血管和神經,眼淚溢滿眼眶,終於緩緩地流了下來,一滴一滴的砸在長滿青草的地上。
爸爸,媽媽,你們有沒有在想我?
有沒有?
鬱蕭的腦海裏閃過爸爸和藹又不失威嚴的俊臉和媽媽溫柔的笑容,他們的表情清晰而純粹,在那一個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的父母就站在自己的麵前,一如往昔。
爸爸媽媽在在天堂一定很幸福,那麼,她呢?
——為什麼要留下她呢?
“鬱蕭”,齊子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輕柔,卻有些無措。
“我沒事”,她沒有回頭,隻是低聲的抽噎,她的肩頭微微聳動,很無助的樣子。
齊子安很想走上前去,輕輕擁她在懷,小心的拍打她的背部,對她說:“沒事的,沒事的,還有我在,我會一直都在。”可是他沒有,他手中拿著兩個人的書包,站在她身後兩米處,看著這個堅毅孤傲的女孩輕聲哭泣,心底是一股莫名的痛楚。
夕陽灑在兩個人的身上,橘紅的光暈給兩人披上一層淒美的光。沒有人知道,他們兩個人在經曆著什麼樣的掙紮。
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夕陽依舊像這天一樣美麗,鬱蕭灑下眼淚的土地會長出更加茂盛的蒿草,所有隱藏的淒美和憂傷都會開成一地白色的小花,像是在祭奠那些悲傷的過往,在書寫青春之墓誌銘。
“齊子安”,鬱蕭回頭叫他,她不在哭泣,隻是眼睛紅紅的,“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是不是很沒用?”她又問了一句,聲音平靜無波,像是一潭死水。
“不是,”齊子安死死的抓著書包帶,“不是”。
“不,我就是很沒用,真的很沒用”,鬱蕭猛烈的搖頭,有些癲狂,“你不知道,當時,我親眼看著爸爸媽媽全身是血的抱在一起,絕望而恩愛,我嚇呆了,等我回過神來,七手八腳的爬出被撞壞的車子求救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醫生說,如果再早一點的話,他們也許就不會死掉了!”
“鬱蕭”,齊子安丟下書包,上前兩步把鬱蕭抱在懷裏,“不要這樣,這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誰能告訴他,應該怎麼安慰這個有些瘋狂的女孩?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連鬱天都說是我的錯——”她又開始哭了,像一隻受傷哀嚎的小獸。
齊子安有些不知所措,隻能一遍又一遍的說道:“鬱蕭,不是你的錯,相信我,真的不是你的錯,相信我”,聲音輕柔平靜,像是在安慰一個哭泣的小女孩。
“真的?”鬱蕭抬頭,含著眼淚問他。
“真的!”他信誓旦旦的說道。
總是以為,時間過得久遠,一些東西就可以輕易的被忘卻,殊不知,有些東西就像是上好的糧食酒一般,時間越遠香味越濃重、越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