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爬上這棵老榕樹之前，阿湯可沒想過摔下來會有多痛。他得意洋洋在站在一根枝幹上朝遠處胡喊亂叫的當兒，不知道從哪裏飛過來的鳥兒，撲棱棱從頭上掠過，一驚之下，他一陣比劃，毫不含糊地落了下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樹下既沒有軟和的幹草垛，也沒有彈性十足的大塹子，招呼他的隻有硬實的地麵，更可怕的是老榕樹的幾節根莖恰好在他落下的地方凸了出來，似乎是要將他直接送往地獄。
他的腦袋紮紮實實地撞在凸出的樹根上，可憐的腦瓜子頓時翻騰起來。先是刻骨的劇痛，伴隨著接二連三的轟鳴聲，在一聲長而尖利的鳴響之後，一切突然歸於沉寂，不痛不癢、不酸不脹。幾秒種後，阿湯便像煮爛了的麵條似的，全身鬆垮垮地搭在樹根上，一動也不動。目睹這一切的人不由得慌了神，從遠近各處忙不迭地奔到跟前，呼喊著、比劃著、跑動著，直到表情凝重的醫生把阿湯抬上救護車一路呼嘯而去。
這淒慘的一幕發生在阿湯九歲那年。此前他可是個不好惹的小家夥。附近的孩子數他年紀稍長，可是對於那些比他年幼的小孩子，阿湯不但絲毫不友好，還常常在他們身後沒命地追打，將身邊任何湊手的東西丟向他們小小的脊背。有一次他兩手空空地追打一個小姑娘，既找不到雞蛋殼，也沒有枯樹枝，阿湯便猛地撲向一隻正在打盹兒的白貓，一把將它抄起，然後當成炮彈丟了出去。貓咪在空中叉著四肢，慘叫著朝女孩飛去。這場可怕的追逐不僅令小姑娘叫破了喉嚨，也讓這隻可憐的白貓嚇破了膽，此後再不敢近人半步。同齡的孩子也不幸運，阿湯花樣百出的惡作劇簡直讓他們吃足了苦頭。有個平日裏老老實實的男孩子，總穿得整整齊齊，小書包也總收拾得幹幹淨淨。有一次在教室裏辛辛苦苦地打掃完衛生後，可憐的小男孩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外套了，正當他放棄尋找打算背書包回家的時候，卻發現沉甸甸的書包裏不停地往外漏沙土，打開一瞧，謔，一包塵土，書本全無。根據這個線索，他在不遠處的花壇裏找到了埋在土裏的外套和書本。當然，現場慘不忍睹。
要說壞小子阿湯做了這麼可惡的事怎麼能不受處罰呢？秘密在於他的大嗓門兒。無論哪個年長的人要責罰他，他必定狂嚎不止，攪得四鄰側目、左右難安。如果危機還不能解除，他便會在嚎叫聲中夾入各種驚心動魄的汙言穢語，讓責罵他的人肝膽俱裂、徹底絕望。這個特別的本事主要歸功於他的姑奶奶。她投身於各種爭吵辱罵的熱情和她的血壓一樣高。任何和她發生磨擦的人最終必定被她鋪天蓋地的洶湧語彙壓得透不過氣來，隻能氣若遊絲地敗下陣去。阿湯耳濡目染，自小練就出非凡的唾罵奇功，成為遠近聞名的“鬼見愁”。最後所有的監護人都失去了信心，個個見到他都心驚肉跳，暗暗祈禱第二天能平安度過。
如今這個壞小子軟塌塌地癱在病床上，一點聲息也沒有。守護在一旁的親人感觸良多，心情複雜，既盼他清醒，又怕他睜眼。
整整四天過去之後，經過深海幽穀般的終極沉睡，壞小子阿湯睜開了雙眼。他茫然環顧四周後，愣愣地瞧著笑容可掬的父母親和醫生，伸手在他們的頭上肩膀上揮舞了一陣。“媽了個巴子的，一個個戴著什麼玩意兒，老子的神經發了大條啦！”他咒罵著再次暈了過去。